楊耀
巴爾干半島的旖旎風光,薩瓦河流域的塞爾維亞小鎮,遺世獨立的古宅傳言,藍絲絨殘片的血漬,修道院廢墟的異死,舊聞與舊事伴隨“藍裙夫人”詭異的肖像重泛塵囂。
剛滿而立阿爾貝托·朱維爾是法國一所普通中學的美術教師,一年前與妻子離異。為負擔三個年幼兒女,經濟拮據的他只好在一家知名度較高的藝術網站注冊,以每幅200至500歐元的收費仿制18至20世紀歐美名家繪畫。
2017年末,阿爾貝托收到一封來自塞爾維亞的客戶郵件,發給他幾幅人物肖像照的拍圖,告知是家族先祖畫像,因年代久遠需要維修。由于修復舊畫工序繁瑣耗時較長,他起初不愿接手,可對方很快就翻倍開出價碼,并允諾承擔他和孩子往返機票和當地食宿。阿爾貝托心下一盤算,新年假期不僅能賺一筆豐厚外快,還能帶孩子去國外旅游,不免就心動了。
2018年新年,阿爾貝托興沖沖帶著三個孩子來到塞爾維亞薩瓦河中游地區的一個河谷小鎮,接待他們的是一位年過五旬,名叫米李察·亞諾維奇-亞托維奇的藥劑師。他獨居在遠離小鎮居民的一幢古舊老屋里,談吐儒雅,生活簡樸,平素較少與外界交往,業余比較沉溺于家族的一些收藏。
入住當晚,米李察拿出一份書面協議請阿爾貝托簽署,內容和之前的網上溝通并無差異。為了讓阿爾貝托專心工作,米李察特意將會客廳改為臨時畫室,并聘請專人每天帶幾個孩子外出游玩。不過這位雇主也現場附加了一個條款,要求父子們未經允許不得上頂樓,他的解釋是說自己有點潔癖,所以把頂樓開辟為自己專屬的小天地。阿爾貝托見生活安排極為妥帖,再說畢竟在別人家里,當即表示很樂意遵守協議。
米李察拿出一些家族的老油畫給阿爾貝托修復,主要就是清理畫面的霉斑、增補褪色部分等等,雖然操作有些繁瑣,但也沒有太高的技術難度。這些油畫原本掛在屋內各處,阿爾貝托每修復好一幅,就會把畫掛回原處。
一日,阿爾貝托因急需幾款特殊顏料去找米李察,對方應聲走出臥室隨即就反手關上房門,這個細節令阿爾貝托一方面意識到米李察極其不希望別人打擾其臥室“空間”,另一方面,由于他當時站在門外,在房門開關瞬間其實看見室內墻壁上殘留有兩幅掛畫的印跡。盡管他不知道掛畫的內容,但從框架印跡判斷那兩幅畫并不在自己修復的作品之列。
過了幾天,阿爾貝托的小女兒朱娜患了流感,遵照醫囑不得不將她與別的小孩隔離。為此,米李察請了小鎮上的一個年輕女孩塔嘉娜幫忙照顧。
可塔嘉娜自己還是個沒玩夠的高中生,帶著四歲的朱娜一起被限定在樓下側廳比較局限的起居室,自然百無聊賴。一日午后,兩人竟私下偷偷溜進儲藏室,倒騰出一些雜物舊貨。碰巧米李察下樓,見狀,頓時惱火地責備二人。
此時,阿爾貝托也走出工作室查看,只見地上散落著幾件舊玩具之外,還有被一大塊褪色老油布包裹的舊畫。阿爾貝托伸手一扯,經年腐舊的油布撕裂開,里面是兩幅人物肖像,畫的都是一位穿藍絲絨舞裙的年輕女子。不過奇怪的是,兩幅肖像的雙眼都被挖成空洞。
塔嘉娜一見,脫口問道:“哎,這畫是不是傳說里的那位很邪性的‘藍裙夫人啊?”
“閉嘴!”米李察說著急忙奪過那兩幅畫。然而,一旁的阿爾貝托卻從其嚴厲的聲音中聽出幾分慌亂。
過了幾天,米李察主動找阿爾貝托講述了所謂“藍裙夫人”邪畫由來:相傳其祖上是中世紀塞爾維亞尼曼雅王朝創建者斯特凡一世的護衛首領,因長年追隨君主而冷落家中妻子,致使其妻在舞會上邂逅一位畫師。可是,當這位年輕美麗卻不諳世事的女子不顧世俗非議決然與丈夫分手后,卻發現花心的畫師根本無意與自己真情與共,反倒權衡利弊另尋貴族小姐締結婚姻。新婚之夜,身敗名裂的女子穿著舞會盛裝的藍裙來到洞房,拔劍刺殺負心畫師后服毒自盡。臨死前她自刺雙目,痛悔有眼無珠鑄成大錯。而遭遇情感打擊的護衛首領不久退職返鄉,將妻子畫像懸掛家中。此后小鎮開始偶傳“怪異”,不時有人說暗夜目擊“藍裙夫人”幽靈在舊宅外游蕩徘徊,非議在坊間傳得很邪乎,對米李察家人造成很大困擾。
米李察拿出兩幅油畫說,“既然你已經知道原委,不如就此將兩幅畫修復翻新吧。”
阿爾貝托仔細檢查兩幅殘舊的油畫后也察覺幾分蹊蹺:首先從繪畫材料上判斷一幅大約出自上世紀初,另一幅不過是二十多年的作品;其次兩幅肖像是氣質神韻不同的兩位女子。雖然他并不相信所謂“藍裙夫人”幽靈,不過聯想到米李察種種言行,直覺似乎還有未知的隱情。
就在阿爾貝托心懷疑惑時,家里又發生了一件比較怪異的事:一次小朱娜去父親畫室玩耍,無意看見正在修復的“藍裙夫人”畫像時,竟指著上面的人物表示自己見過畫里的“姐姐”。起初,阿爾貝托以為是小孩子誤言不以為意。豈料兩天后的夜晚,塔嘉娜在照料年幼的朱娜起夜時居然也駭然目擊到“藍裙夫人”幽靈出現在屋外,陳述言之鑿鑿,講得繪聲繪色。
見驚怕之余的塔嘉娜提出要辭工,阿爾貝托考慮女兒急需照顧,于是不得不費盡口舌大加安撫。但塔嘉娜告知當地傳言“藍裙夫人”畫像非常邪性,會帶給目擊者種種不祥,故執意遠離。
見阿爾貝托不信,塔嘉娜又頗為神秘地偷偷告知:二十七年前米李察的堂妹曾在出席一場舞會后失蹤,并從此杳無音信。而整個事情的起因,正是當日那位年輕女孩裝扮成“藍裙夫人”模樣,所以大家都認為是不慎沾染邪性的結果。
聞聽這個新“情節”,阿爾貝托下意識地聯系到那兩幅油畫,似悟非悟的他不覺增添了更大的好奇心,遂私下向小鎮居民打探舊事。
原來米李察確有個堂妹,幼年因父母雙亡寄居其家,由于身世孤苦所以倍受堂兄全家寵溺。后米李察父母也相繼離世,他便獨自承擔起堂妹的監護人。堂妹十七歲時偶遇一位假期到附近修道院寫生的藝術學院大學生,兩人一見鐘情墜入情網。
米李察經過了解,發現該大學生性情散漫、居無定所并且與黑道有所交集,自然反對堂妹與其交往。可是,性格叛逆的堂妹不僅置若罔聞,甚至離家出走。其后米李察報警多番尋找,并控告大學生誘拐堂妹,迄今仍為失蹤懸案疑犯。
就在阿爾貝托略懷“八卦”心態意欲打探更多內情時,出人意料的狀況發生了:塔嘉娜辭工離開米李察家當天并未返回小鎮。幾天后,人們在附近山谷的一處修道院廢墟里發現其尸體。尸檢結果是廢墟巨石墜落擊中頭部致命,可奇怪的是她手里緊緊攥著一塊色澤陳舊的藍絲絨殘片。
阿爾貝托很郁悶,對此米李察也頗感歉意,遂主動提出終止修復工作,并自愿支付了一筆額外費用作為補償。然而,阿爾貝托并不甘心就此稀里糊涂地離開,停止原定工作后,他帶著孩子搬到小鎮上的一家客店,向更多居民打探有關“藍裙夫人”邪畫的種種傳言。
過了幾天,阿爾貝托主動聯系米李察,表示發現端倪。其后二人在客店面談,阿爾貝托略帶神秘地告訴說:“塔嘉娜死前所說目擊‘藍裙夫人鬼魂之事,我先前覺得是故弄玄虛,可這些天聯想一些細節,又另有想法。”
米李察見他認真的樣子,不覺追問情由。
阿爾貝托遂告知塔嘉娜在目擊“藍裙夫人”鬼魂后,曾電話聯系一位閨蜜到小鎮公共圖書館查閱有關資料,其中有個被忽略的細節提及標志性的藍絲絨舞會裙上鑲嵌了很多價值昂貴的寶石。他頗有意味道:“她為什么離開你家后要私自跑到那么偏僻的廢棄修道院?”
“哦?你有何看法呢?”米李察聽后不覺微微皺起眉頭問。
“不如干脆從那兩幅畫著手?”阿爾貝托沉吟片刻道,“看看能否找出玄機。”
翌日,阿爾貝托再次到米李察家,經過仔細對照查看后,他問:“哎,你堂妹當年穿的那件藍絲絨舞會裙是誰做的?裙子呢?”
“裙子是堂妹母親生前縫制。”米李察怔了怔說:“當年她就是穿著那裙子去參加舞會,結果被那個該死的混蛋勾引私奔了。”
“你家里還有別的藍絲絨舞會裙嗎?”阿爾貝托追問道,“比如傳言里的那件?”
“當然沒有,那不過就是個無可考證的傳言而已。”米李察斷然否認。
“既然沒有裙子,可為什么警方會在死亡的塔嘉娜手里發現一點藍絲絨殘片呢?”阿爾貝托道。
米李察一聽,急切詢問究竟。于是阿爾貝托指著那幅堂妹肖像,用很專業的口吻表示,她身著藍絲絨舞會裙款式雖是模仿舊作而制,但領口和袖口的鑲嵌扣飾無論從色澤還是油彩光澤看,均為質地不凡的珍品。
阿爾貝托若有所思說:“難不成她真見過‘藍裙夫人的鬼魂?甚至還受到某種靈異的提點?”米李察聽罷陷入沉思。
是夜,米李察避開大路,繞行小路悄然來到塔嘉娜死亡的修道院廢墟,只見他拿出早已準備的工具,預備撬開幾塊長滿雜草的石板。說時遲那時快,幾道手電光照亮,追蹤而至的警察出其不意站到面前。
原來,米李察對堂妹一直愛護有加,可是父親去世時,他意外獲悉老人將名下財產一半留給了堂妹,他雖心有不滿,但念及親情也沒有表示異議。到了堂妹即將成年時,因結識“問題”男友與之發生分歧,揚言要帶走屬于自己的財產與堂兄眼里的“浪子”雙宿雙棲。碰巧此時米李察自己繼承的那部分遺產又因投資失誤損失殆盡,種種怨憤積郁之下邪念頓生,遂冒名男友將參加舞會的堂妹約至二人經常幽會的修道院廢墟殺害并埋葬,并嫁禍其男友誘拐。
不過事與愿違,當米李察想順理成章地拿回堂妹名下的財產時,竟發現賬戶空空。此后數年,由于找不到失蹤的財產,其生活日益困頓,以至于不得不找來阿爾貝托修復家族舊畫,打算將其出售給遠房親友收藏。
偏巧此時,塔嘉娜在照料阿爾貝托女兒過程中,無意間從儲藏室翻找出米李察堂妹的日記。而米李察發現后害怕舊罪敗露,于是假扮“藍裙夫人”鬼魂在屋外出沒,做好“鋪墊”后他故技重施偽造意外將塔嘉娜“滅口”。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然而警方卻從中窺出端倪,于是找到阿爾貝托共同設局,不僅使舊案真相大白,而且經過追查,發現米李察父親生前以遺產之名留給堂妹的一筆投資基金早已因經紀人違約而清盤。米李察得知真相后悔不已,等待他的將是法律嚴判。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