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文

魏鵬

在報刊上，常常能看到業內人士如何如何分析，又如何如何解說，當然，都說得頭頭是道。每當看到這些文字我就想笑，而且是會心地笑，因為這業內人士，我也干過。

那時，我剛到南京，為找工作，無一技之長的我也擠進了人才市場。我從一樓擠到三樓，終于見到一家商場招聘軟文寫作人員，總算是和文沾了點邊，但我以前只知道有論文、散文、雜文等，什么是軟文？我一點兒都不知道。抱著試試看的心理，我前去應聘。面試時，商場常務副總看了我的材料后，知道我只會寫詩，便皺起了眉頭。人事部長說材料先放在這里，讓我回去等候通知。

我轉身離開了商場。心想，軟文怕是一種極難寫的文體，不寫也罷。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可半道上，手機又響了起來，是人事部長打來的，她讓我再回去一下。我一聽就高興得笑了，看來，這軟文還得從頭寫起。

常務副總再一次見到我時，說我文字功底好，并把我安排在企劃部試用，主要工作就是寫軟文。我沒有問常務副總什么叫軟文，但企劃部主管告訴我：“所謂軟文，就是軟廣告。明白嗎？”我似懂非懂。她又說：“寫軟文不是寫詩，不需要情感；寫軟文不是寫新聞，無須真實。”我反復體會，這，大概就是寫好軟文的第一要義。

這樣，我就覺得寫軟文比寫詩容易，也比寫新聞容易。但我寫得出，報刊能發得出嗎？主管說：“這個不用擔心，商場是拿錢賣來的版面。你只管寫好了！”

盡管如此，我在學寫軟文時，在渲染商場購物場面時，還是盡可能寫得真實點，讓筆端流出點人情味來。比如我寫一位姓許的中年婦女看著女兒給她選購的裙子，既便宜，又不過時，樂得合不攏嘴，直夸女兒有眼力。寫南京郵電學院一位姓劉的女生拿著自己喜愛的一件上衣興奮地說：“沒想到花84元就能買到美國的圓領衫，在其他商場至少要花100多元。”寫一位嬌貴的天津小姐抱怨說：“試衣鏡太少，試衣間不夠用。”她和她的男朋友等了10多分鐘才擠進試衣間，她把新衣服穿到身上就不愿脫下，還嬌態可掬地央求男朋友：“再選一件，再選一件嘛！”

也許是我不懂軟文寫作的規矩，我的這種寫法，似乎跳出了軟文的框框，使人讀了親切可信。軟文見報后，商場人流量大增，服裝柜臺的銷售額直線上升。常務副總對我刮目相看，準備提升我任企劃部經理；同時對我的軟文寫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常務副總說：“你的軟文寫得不錯，給商場帶來了較好的效益；但不能停留在情感上，要上升到理性高度。明白嗎？”

我不明白。我把寫好的軟文交常務副總修改，常務副總便在軟文的開頭寫道：“業內人士指出……”或是在軟文的結尾處加上：“據業內人士分析……”無非是分析天時、地利、商場的打折優惠等，都是一些行話、套話。我問常務副總：“誰是業內人士？”

常務副總哈哈大笑，一點也不神秘地說：“這業內人士，不就是你嗎？”常務副總說我是業內人士，我也就仿佛是業內人士了。

只是從此以后，每看到報刊上有“業內人士”幾個字，我都要想起常務副總的笑。當然，我自己也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