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薇,陳蓓麗
(東北石油大學土木與建筑工程學院,黑龍江大慶 163318)
到1870年,法國境內鐵路線總長達到1.75萬km。鐵路的發展促使人們向城市聚集,同時也產生了很多的城市問題。首先城市“紙醉金迷”的表象使大量人員開始向往城市生活,而火車帶來的交通便捷使城市開始無節制的混亂擴張。城市失去了原本的定義,土地被隨意擴展成所謂的“城市”,進而使郊區的定義變得模糊;其次,是導致了地理空間上的貧富分化、階級分層和社會不公。“勞動階層、公司職員和女店員都被城市掃地出門,被近到鐵路沿線的郊區去居住。早晨、黃昏,這些下層百姓坐在悶罐車廂的邊緣昏昏欲睡,沿著鐵軌去往城市地帶,開始一天的艱辛勞作。”而過度聚集又帶來了交通堵塞等新的難以解決的問題。
鑒于以上問題,柯布西耶總結這些問題產生的原因,認為根本上是由于市民對于城市抱有非常大的期待,將城市神話,認為城市可以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好的轉變,從而導致郊區人口無度地聚集于城市。
在對現代建筑進行探索的初期,路易斯·康的工作重心是住宅。這個時期他作為一名現代主義者還處在學習現代建筑手法的階段。路易斯·康還有沒有能力向公共住宅挑戰。并且在這個時期,路易斯·康開始向柯布西耶學習,并將所學熟練地應用到自己的作品中。這段他還沒有成名的時期是不應該被忽視的。正是因為這一階段的學習康在成熟期的作品才能夠既富有現代性又有古典韻味,并進而對建筑的紀念性開始了思考。他認為,“過去的紀念性建筑具有的偉大特征,這一點是我們未來建筑必須依賴的。”
在這個階段的后期,由于戰爭的結束,大量被戰爭摧毀的社會公共建筑需要重新建起來,且新建的社會公共建筑又要表現出與戰前不同的精神背景。康在戰后的40年代中期,發現藝術性的缺失是部分現代建筑的弊端。1944年,路易斯·康發表了首篇關于“紀念性”的文章,收錄在《新的紀念性問題》中[1]。他首次闡述到,“過去紀念性的建筑具有偉大的特征,這一點是我們未來的建筑必須依賴的”,而這成為了他之后進行建筑創作的一個核心思想。康似乎開始回歸到自己的初心,他開始拾起自己熱愛的古典主義建筑,并在50年代游歷羅馬、埃及、希臘。
針對一系列城市問題,柯布西耶提出了具體的解決方案:
(1)提供“基本的快樂”和“有用的消費品”(通過克己自制,改造個人精神品質);
(2)提供“內聚”式的城市形態(改革現有的城市化模式);
(3)激發集體主義的勞動熱情(遏制金錢崇拜)。
“這座城市賴以實現的理論基石就是個人的自由。”柯布西耶將這些解決方案落實到現實的城市設計中則又提出了很多可實施的具體化的概念。
對于城市的改造,柯布西耶并不是憑空再造一個關于城市的方案,而是基于他原有的在建筑設計上的成熟思想的進一步發展,我們可以將其稱之為柯布西耶的城市說明書。其產生的過程是一個由小到大的演進,可以歸納為:對于住宅問題的思考——多米諾體系;新建筑五點的提出——薩伏伊別墅;新建筑五點在公共住宅上的應用——馬賽公寓;將建筑理論應用于城市設計——“光輝城市”。
而路易斯·康向柯布西耶學習的正是柯布西耶這一系列現代建筑設計手法。正是由于康從柯布西耶那里汲取了大量的現代建筑的思想,才使他逐漸意識到現代主義建筑在空間、功能、結構、文脈等方面存在的問題,進而產生了專屬于自己的紀念性建筑思想。

圖1 柯布西耶理想化住宅示意圖
柯布西耶對城市住宅的面積有詳盡的計算規劃。他認為城市住宅要以功能理性為前提,而不是為了一定的目的去浪費和揮霍土地。依據人居住的舒適度和空間利用率的合理性他定下了人均14m2的居住面積,并以此作為模數對住宅功能進行理性劃分。這個模數的產生既是對當時城市無度擴張問題的一個解決也是一種全新的使住宅存在秩序性的理念(圖1)。
路易斯·康的建筑理論中也有著類似的模數化的設計方式。康的建筑是理性與感性的碰撞,存在著強烈的秩序感,克勞斯·彼得·加斯特在其編著的《路易斯·I·康:秩序的理念》一書中,通過對路易斯·康作品的圖紙繪制,關注其作品的幾何形的使用,竭力還原了康的創作過程和康對各種空間尺度關系的把握。并最終認為1∶2和黃金分割比例是路易斯·康設計中善于使用的基本模數,也是他建筑存在秩序感的原因。
在建筑排列方式的問題上,柯布西耶依據建筑功能和建筑內部街道的排布,選擇了一種鋸齒形退進的設計模式 (圖2)。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使建筑和街道能有序地組織起來形成一定的平面肌理,進而產生一種建筑與街道共生共存的和諧的邏輯;同時也方便光照的均勻照射,并使建筑與外面環境組織產生便利的聯系。柯布西耶在這個鋸齒設計模式中不但考慮到了街道和建筑的直接關系,也是從人性化角度入手,力圖讓城市里的人享有平等的公共資源和自然資源。

圖2 柯布西耶光輝城市鋸齒狀排布
巧合的是,在路易斯·康的某些設計中,也可以看到鋸齒形態的出現。在印度阿赫姆德巴德管理學院的校園規劃中就出現了一種鋸齒形的樓體排列的平面討劃,這樣的排列方法使陽光和空氣都能最大程度地在空間中流動散開。對于一個步行穿越這些建筑的學生來說,“他能感受到會談、對話、會議和活動,為這些活動創造的空間就和整個建筑連接在一起[2]。”而這也正體現出了路易斯·康的人性化設計。
柯布西耶暢想的 “光輝城市”的居住區建筑全部底層架空,這符合他的“新建筑五點”中的底層架空思想。而幾乎所有的地表空間都是屬于居民的,建筑的覆蓋率大概只占百分之十幾,大多數地表都是直接露出在藍天之下,并添加了11%地表面積的屋頂花園,這又與他的“新建筑五點”屋頂花園思想是吻合的 (圖3)。柯布西耶認為公寓建筑最理想的長度是1300m,進深為16m。每棟公寓大樓都應當是進退式的且能服務于2700人,而這2700人應當共用一個大門,大門到戶門的最大距離小于100m,且一部電梯到一戶的最大距離也是100m,從這些數據來看柯布西耶心中有明確的嚴謹的模數,公寓只有室內街道而沒有室外街道。每個公寓進深為7m,每戶單體公寓都是一個設備齊全,完全隔音的單元,且配備有兩層透空的客廳、落地玻璃墻和“正確呼吸”的空調系統。對每一個居住單元,柯布西耶有著進一步詳細的規劃,包括房屋、快速路和停車平臺,以及完整的花園、垂直于水平方向的步行系統,位于自然風景中的室外人行道路系統。

圖3 光輝城市示意圖
由柯布西耶住區的整體和細節方案,可以聯想到的是路易斯·康的服務于被服務空間的理論。柯布西耶的居住思想中包含著深刻的秩序性,不論是屋頂花園還是模數化的住宅體量以及居住樓內外的功能性用房都可以說是服務性的空間,被服務的不僅是住宅單體,更是居住在住宅中的城市居民。而由于路易斯·康一直專注于紀念性的探索,故他更加追求秩序和空間的表達,他提出服務與被服務空間理論以及“形式引起功能”的思想,這是對傳統現代主義建筑倡導的“形式追隨功能”的挑戰。與柯布西耶相似的是,他們的出發點都是遵從嚴謹的秩序性表達,將空間合理有序地進行劃分,從而達到合理最大化[3](圖4)。

圖4 路易斯·康服務與被服務空間示意圖
柯布西耶認為“對于任何城市而言,最緊要的部分都是居住區。從居住區開始,城市可以向四周各個方向延展,逐漸延展到鄉村。
住宅區是在整個城市的中心位置,而服務于住宅區的使館和酒店以及商務政府學校等機構同在住宅區的一側布置。工業區則在住宅區的另一側,并且在工業區與住宅區之間有明顯的空地進行隔檔,使住宅區不受工業區的污染和干擾。“光輝城市”這一暢想設計初衷是服務于所有的城市設計,并且可以根據特定地段和客觀條件進行變化調整。作為一個現代城市的“原型”,柯布西耶把它類比成高度秩序化的人體結構——重工業和輕工業類比為腿部,住宅區和使館區類比為身軀,而商業區、政府和研究機構則類比為人的頭顱[4]。而這樣秩序性的表達和服務的區分又不禁讓人與路易斯·康的秩序和服務被服務空間聯系起來。
根據柯布西耶就城市問題的解決思路,有人又將他在城市規劃上的思想總結出了“城市規劃五要點”:(1)功能分區明確;(2)市中心建高層,降低密度,空出綠地;(3)底層透空;(4)棋盤式道路,人車分流;(5)建立小城鎮式居住單元。“新建筑五點”是“規劃五點”的基礎,而“規劃五點”又是“新建筑五點”的衍生與拓展。也可以說“規劃五點”是“新建筑五點”在城市設計中的一個成功的應用,也是柯布西耶對城市問題的核心思想。
路易斯·康對于城市設計的理論比較少,但對于城市問題他還是有著自己獨到的系統的見解。在一次公開演講中,他提出了關于城市的職責的問題[5]:“也許城市的大小就是可能性的程度或者品質……如果我要做一個城市規劃,我想我會說,‘我怎么才能做出能夠讓思想充滿活力地連接在一起的建筑,以及怎么樣才能讓它們的實用性更加豐富’”,在對傳統現代建筑產生懷疑的同時他也開始懷疑起傳統的城市規劃,因為他認為傳統的城市規劃沒有完全考慮到人的需求,他曾經說過:“如果一定要我做一個市鎮規劃講座,那我就不會用這個提法,而叫做‘有高度意愿的建筑’。”他一度非常質疑城市化的飛速蔓延,他認為只有城市化的告終才能讓城市的人們真正享受到居住帶來的愉悅。
在他正式開始對建筑和城市進行實踐時,路易斯·康把城市定義為“機構集中的地方”以及某些“根據它的機構特征來衡量的東西”。他把機構描述為“可以稱為可用的東西”。“你可以說城市街道實際上是一個機構,因為它有可用性。”在路易斯·康看來,城市和城市居民是一種需要和被需要的關系。可以說,生命個體和城市之間若產生感情,互動和依賴則是最好的城市與居民的存在關系。也可以說路易斯·康對于城市設計是抱著實用觀來設計的,他認為城市中不實用不被居民需要的即是可以舍棄的。
在一百年以前,柯布西耶的“光輝城市”設計理念,可以說是一個烏托邦式的理想國構想。在城市惡性擴張的當時,極少有人意識到其實城市的無度擴張是一個潘多拉盒子。柯布西耶早早地察覺到其中存在的問題。不得不說“光輝城市”理論是一種對現代城市的不滿,而這種不滿針對的不是進步的科學技術,也不是戰后日益增長的經濟,更不是人們追求享受追求安穩舒適生活的執著,而是這一切惡性發展帶來的與原始目的背道而馳的惡果。
柯布用“光輝城市”這個理論來追求真實的歷史感,他引用圣一埃克蘇佩里的詩句來刻畫自己的動機:“我們并沒有奢求長生不朽/只是不愿意看到/行為和事物突然之間失去它們所有的意義。”“光輝城市”以現代語言尋求永恒的秩序感,從這個意義上講,它是充滿古典精神的,是英雄主義式的,是精英主義式的,是史詩般的作品。“現代性是短暫的、易逝的、偶然的,它是藝術的一半,藝術的另一半是永恒和不變的……我們所有的創造性都來自時代加于我們感情的印記……從短暫中抽取永恒。”
為了實現自己的暢想,他不惜讓自己陷入尷尬難堪的境地,無畏別人的否認和質疑,追求自己的理念。然而最終除了在印度昌迪加爾部分實現了之外,他的其它城市設計項目基本都夭折了。柯布西耶在書中無奈的寫到:“哎,大局已定!”
路易斯·康被稱為建筑詩哲,他熱愛哲學,并將古今各派系的哲學思想納入自己的建筑思想中。他著名的“靜謐與光明”的建筑哲學思想觀,一直被研究路易斯·康的學者們津津樂道,還有他對學生說過的一句著名的話:“磚想成為什么?”短短幾個字就足以讓世人對他的思想境界頂禮膜拜。其中一篇路易斯·康寫的名為《Order is》的論文可以說是路易斯·康的敘述方式的代表作[6],體現了他獨有的理性精神的修辭策略,即思考和發現建筑法則的具體方法。路易斯·康晦澀難懂的建筑思想與柯布西耶“光輝城市”理論不被世人肯定和理解的境遇有著或多或少的關聯,多少讓人感受到建筑大師的孤獨。
路易斯·康一生都在追逐建筑的紀念性和秩序性的道路上行走,而柯布西耶的“光輝城市”也在追求一種秩序和永恒。雖然康的紀念性更多的是在向古典建筑學習和保留,而柯布西耶則是希望“光輝城市”能夠在今后成為永恒。他們的思想和理念在如今確實都成為了現實。
康的建筑生涯真正走上輝煌是從他中年以后的進行的耶魯大學美術館擴建工程。收錄在冊的路易斯·康的建筑作品共有83個,而真正建成的卻只有31個。可以預見,路易斯·康同柯布西耶在城市設計中的境遇很像,他們的大多數設計都沒有變成現實。但同樣,這其中表現出的兩位建筑大師的對事業和真理的執著追求是值得世人學習的。
同為現代建筑大師,很少有人將柯布西耶與路易斯·康進行比較研究。盡管一直沒有直接的證據來表明柯布西耶對路易斯·康的影響,但仍然還是可以從細枝末節中觀察出他們思想的因承。“光輝城市”理論雖然是一個關于城市設計的理論,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從中挖掘出和路易斯·康設計思想的相似之處,也許這正是一個意外的切入點,將路易斯·康與柯布西耶聯系起來,從而引入更深層次的對他們思想進行對比探究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