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種子的人

周沙莎

本期主角：鐘揚

神奇咒語：要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1 9 6 4年，鐘揚出生于湖南邵陽，母親是一名中學化學老師。鐘揚1 5歲考上中國科學技術大學的少年班，選擇的專業是無線電技術。1 9歲大學畢業，他卻被分配到了中科院武漢植物所工作。

工作后，他對植物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只要喜歡，沒有什么是學不好的。通過學習和研究，他決定在種質資源領域展開研究。

什么是種質資源？

它可以說是維系國家食物安全的重要保證，是全球未來科技較量的必爭之地，維系著全人類的命運。

全球環境的變化和人類活動的影響，以及未來可能出現的災難，都可能讓某個重要物種永遠消失。早在上世紀2 0年代，科學家們就著手建立種子庫。如今世界上最大的種子庫——挪威的全球種子庫里，儲存著來自全球的8 4萬份種子。假如人類遇到重大自然災害，這些種子可以發揮巨大作用，幫助人類快速恢復受損的農業，解決糧食問題。

青藏高原是國際生物多樣性的熱點地區，僅高等植物就有1 0 0 0多個特有種，到這樣的地方去收集種子有著特殊的意義。

鐘揚發現，當時在種質資源的研究領域里，有超過5 0%的專業人員都聚集在北京和上海。2 0 0 1年，鐘揚千里迢迢趕赴西藏，自掏腰包，從零開始，啟動了尋覓種子的巨大工程。

西藏地區海拔高，含氧量低。很多人到了這里，都會出現頭痛、呼吸困難等高原反應。鐘揚身材胖，血壓高，剛到西藏時，高原反應特別厲害。

采集種子的工作異常艱難。為避免遺傳間的雜交問題，每次采集種子的地點都必須相隔5 0千米。每次野外考察，鐘揚都是天剛亮就出發，晚上八九點鐘才收工。為了把包里的空間節省下來裝野生植物采樣，他每天只帶兩個面包、一袋榨菜、一瓶礦泉水。他的隨身聽里裝著藏語聽力教材。他說：“沒人規定我們要學藏語，但是可以用藏語（和當地居民對話）是（對他們）表達尊重的最好方式。”

藏族同事給他起了個外號——“鐘大膽”。不管多危險，多困難，只要對研究有幫助，他就一往無前。有時，他去的地方海拔高，嚴重缺氧，住的帳篷里煤油燈根本點不亮。到了冬季，這里非常冷，蓋上三床被子他都被凍得沒法睡覺。很多野生植物生長在荒原里。為了得到這些植物的種子，在荒原里迷路那是常有的事情。一次，他在荒原里轉悠了好久，找不到東西吃，幾近絕望，好不容易發現地上有蘿卜，拔出來就吃。

由于他的堅持，全世界僅存于西藏的三萬多棵巨柏全部被登記在冊。他還通過研究找到可以在制香功能上替代巨柏的柏木，從根本上為珍稀巨柏筑起了保護屏障。

他找到一種特殊的“種子”——酸奶菌種的實物樣本。有了它，中國人就能培養出自己的酸奶菌種。

擬南芥實驗價值高，是全球植物學界競爭的方向之一。在他的指導下，他的學生許敏和趙寧每周末坐公交外加爬山路，尋訪十年，終于找到一種全新的擬南芥生態型。

西藏地區的每一個特有物種，對國家乃至全人類而言都是無價之寶。鐘揚在1 6年的時間里，艱苦跋涉近5 0萬千米，采集上千種植物的4 0 0 0多萬顆種子，徹底填補了世界種質資源庫沒有中國西藏地區的種子的空白！

他采集的4 0 0 0多萬顆種子，可以存放1 0 0至4 0 0年不等，每一顆種子都可能在百年后為全人類帶來福祉和希望！他說：“生物學就是這樣的一門學科，我們所做的可能就是一天到晚采種子，眼前看不到任何經濟效益，一輩子也不一定能看到它的用途。但是，它們一百年后可能就會不一樣，采集種子就是為了應對全球變化。”

有人說：“如果一百年以后，這顆種子根本就沒有用了呢？”

“我更期待看到種子沒有用的那一天。這說明那種植物還在，那該多么美好！”鐘揚說。

主持人語：

鐘揚還有一個更遠大的夢想——為祖國的每一個民族都培養一個植物學博士。

2 0 1 7年9月，他在出差途中遭遇車禍，不幸逝世。而就在車禍發生前的不久，他到西藏偏遠的背崩鄉上鈔希望小學，為那里的學生做科普講座。他看到學校破敗的情況，當即要捐出1 0萬塊錢，可校長卻拒絕了。

校長說：“比起錢，這里的孩子更需要的是像您這樣給他們帶來科學火種的人。鐘教授，您以后一定要常來呀！”

鐘揚重重地點點頭，答應了。向來一諾千金的他，這次永遠失約了！

鐘揚去世后，一些同事上門探望，才發現他的家簡單得甚至有些破舊——簡陋的家具，老式的電視機，而他常年穿的牛仔褲已經破了洞。

那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了！

他的妻子，同濟大學教授張曉艷，將他的車禍賠償金全部捐了出來，用于支持西部少數民族地區人才的培養。她說：“國家的教育事業是他一生的牽掛。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芝麻語錄·

在艱苦環境下生長起來的植物才有韌性，生長得慢卻剛直遒勁。在一個適宜生物生存與發展的良好環境中，不乏各種各樣的成功者，它們造就了生命的輝煌。然而，生命的高度絕不只是一種形式。一個物種要拓展其疆域而必須迎接惡劣環境挑戰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先鋒者犧牲個體的優勢，以換取整個群體乃至物種新的生存空間和發展機遇。換而言之，先鋒者為成功者奠定了基礎，它們在生命的高度上應該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