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金波
各位老師,各位同學,大家晚上好。今天有幸跟大家一起討論一些學術問題,非常高興。今天我講的題目,就是屏幕題目上顯示的“西夏研究和中國民族史”。
今天我分五個題目來講。第一個是“《神秘的西夏》的得與失”,第二個是“西夏文及其文獻的解讀”,第三是“西夏出土文獻的刊布”,第四是“西夏歷史社會的構建”,第五是“西夏研究對中國史學的貢獻”。
《神秘的西夏》這個片子可能大家有一部分人看過,這是中央電視臺2015年年底拍攝的一個10集的電視片。它不是故事片,它是一個文獻片,它里面的每一個主要角色都有演員扮演,沒有話和動作,沒有語言。這個片子好像有點影響,很多人都通過這個片子了解了西夏,我是這個片子的首席顧問。那么這個片子,為什么說是它的“得與失”呢?因為搞學問搞歷史的看一個東西,要看看它的得失。這個片子總的來說,基本上比較準確地反映了西夏的歷史和社會情況。當然它的成就是來源于近幾十年來西夏研究的成果。在座的可能知道,西夏研究這些年來有一些成果,有一些新的材料,有一些新的研究。在這種情況下,《神秘的西夏》有這樣一些資料,在這些進展的基礎上,拍了這個10集電視片。這個電視片來源于西夏的研究,實際上也推動了西夏的研究。那么這個片子放映以后,西夏研究有一點熱,全國人民也通過這個片子了解了西夏,了解了西夏的歷史。因為大家都知道,咱們中國有后朝修前朝歷史的這樣一種優良傳統,那么元朝修前朝歷史,編寫了《宋史》、《遼史》、《金史》,而同時代的西夏也有史,但是沒有給西夏修史,很多材料就沒有保存下來。這樣,后世留下的材料很少,對西夏的了解就很不夠。所以叫“神秘的西夏”,加上它有自己的文字,這些文字長時間沒有解讀開,所以就更顯神秘。拍了這個片子以后,片子里面把西夏的歷史、西夏的文化、西夏的宗教都介紹了。在介紹了以后,神秘的西夏在咱們看電視片的觀眾面前慢慢就不再神秘了,就了解它了。中央電視臺在黃金時間播放,而且播放不止一遍,對西夏的宣傳很有效果。所以我們做西夏研究的人也覺得,這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推動,對我們的研究成果也是一種肯定。拍這個片子有些突破,就是剛才我說的,它請了一些演員來演一些主要角色,比如說西夏的帝王啊、西夏的一些名人啊、后妃啊,都有人扮演。這樣呢,可視性比較強,因此影響就更大,給人的印象更深一些,在宣傳西夏方面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也就是說在中國歷史上,有這樣一個王朝,有這樣一個文化遺產,通過這個片子給全國人民做了介紹、做了宣傳,給大家一個學習歷史的很好的機會。

10集電視片 《神秘的西夏》
我為什么還要說它有“失”呢?因為拍這個片子,原來有兩個腳本。一個是寧夏大學提供的腳本,我覺得材料比較準確些,后來他們可能覺得這個本子比較平實,看點少一點,然后找了一位記者來寫腳本,編劇后來就以記者的腳本為根據了。記者也很辛苦,他到西夏地區跑了很多次,也很辛苦。他行程數萬里,走遍了西夏各個地方,也很了不起。但是他不是歷史學家,想象的成分就多一些。他原來寫過一本書,讓我給他寫一個序。我一看這本書寫得很辛苦,寫得很好,但是這本書里也是有這個毛病,就是跟我們歷史學家不一樣。記者和歷史學家應該是同樣的,要尊重歷史的真實的。但是我們歷史學家可能更執著于材料的真實,更冷峻一些。而記者呢,更感性一些,有這個不同。所以我在序言里就講,如果我用歷史學的眼光來要求作者,那么他就不是記者了,他就成歷史學家了,他的一些提法就會受到質疑,我也正是講了一下,哪些地方,存在什么毛病,但是他也仍然把這些毛病帶進片子來了。比如說,片子一開始,成吉思汗要殺光西夏人,這個里面宣傳的比較多。成吉思汗對西夏確實有武力征討,也殺了不少人,但是研究歷史的知道,西夏人,黨項人,很多人比較早就投靠了成吉思汗。而且成吉思汗在打西夏的時候,他有兩手。一手是武力為主,另外就是勸降。所以很多地方是投降了的。而且西夏人,從成吉思汗開始,一直到元朝的歷代帝王,都是受重用的。他們屬于色目人。元朝的人分四等,蒙古、色目、漢人、南人。黨項人,也就是西夏的主體民族,是色目人,是很受重用的。所以不是說在成吉思汗的時候被殺光了,也不是說雖然沒有殺光但是很受欺負、沒有民族地位,不是這樣的。在這一點上,《神秘的西夏》這個片子有點偏。另外呢,西夏的一些場景,比如西夏文,什么時候才有的西夏文,這些場景上也不對。還有就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最重要的一個問題,西夏研究之所以現在的進展,就是因為有發現了黑水城這個地方有很多文獻和文物,這些年來我們把這些文獻文物都公布出來了。發現這些西夏文獻文物的地方,就是現在的黑水城西邊的一個塔里面。這個塔從上到下摞滿了西夏文的文獻和文物,俄國探險隊到那去以后就把這個塔扒開了,扒開以后把里面的文獻和文物都拿走了。但是這個電視片顯示出來,科茲洛夫這個探險隊很多人在塔里面游來逛去的,這個場景給人的印象就是,這個塔很大,而且他們搬空了以后里面是空的。實際上不是那么回事情。
我是首席顧問,他們片子拍完了以后就讓我顧問一下。在一個賓館里邊,我看了一個半天和一個晚上,記了7頁紙。7頁紙主要是記里面的一些缺點和毛病。因為咱們可能愛較真兒,我就把這個給他們了,后來他們說有些文字上的能改,其他就不好改了。文字上的字幕還可以改,所以有很多東西沒有改過來。那么,就是這么遺憾了。然后《人民日報》的讓我寫一個評論,我就寫了一個評論。90%都寫的是剛才我說的這些肯定的意見,最后有那么幾行字,我把里面還存在的一些問題,在歷史的真實方面,在場景的選擇方面,還存在一些問題,就這么幾行字。結果《人民日報》在發表的時候,其他都保留著,就把這幾行給刪掉了。
第二個問題就是“西夏文及其文獻的解讀”。中國清末時期,國家積貧積弱,外國探險隊在中國是橫行無忌,到處挖掘。在黑水城這個地方,原來俄羅斯的探險家、考古學家,知道這些地方在中國歷史上是有一個王朝在這的,是一個重要城市,所以在這就探險挖掘。1908年來的時候,挖到了一些文獻,他們把這些文獻送回他們的首都圣彼得堡。圣彼得堡的專家看了以后,就告訴他說:“你挖的這些文獻,是一個王朝的特殊文字。”“你們趕緊回去繼續在這挖掘。”所以1909年科茲洛夫又回到了黑水城。到了黑水城以后,發現在城西邊的一個塔,天長日久上邊漏了。有人爬到上邊一看,塔里邊存有東西,有文書之類的。這樣,科茲洛夫很快就命人把這個塔扒開,里面確實摞滿了東西,有文獻,有文物。文獻有漢文、西夏文、藏文、回鶻文的。這些文獻光西夏文的就有八千多個編號,如果我們有機會到圣彼得堡東方文獻研究所看一看,他們特藏部里有十二個大柜子,摞滿了黑水城的文獻。文物也很多,比如說一些佛像,一些繪畫,幾百件。文物就存放在艾爾米塔什博物館。這些文獻和文物發掘以后,研究的進展比較緩慢,特別是前六七十年的時間。為什么緩慢呢,第一個是俄羅斯探險隊發現這個以后,大家雖然都知道了,但是他們沒有及時地刊布這個東西。不像斯坦因他們發現的東西很快就發表了,或是有的中國人到了英國、到了法國,把這些文獻抄出來了,大家都知道有什么內容了。但是俄國藏的,存在研究所里的,長時間沒有發表,只是有少量的部分的刊布發表了。另外就是,這些文獻以西夏文為主,當時西夏文沒有被解讀出來,大家不懂得西夏文,對西夏文的解讀需要時間。
為什么后三十年進展比較快呢?第一,刊布西夏文獻。第二就是西夏文及其文獻逐漸地被解讀了。近三十年解讀得比較好。這個功勞是國內外專家共同來完成的。由于我們解讀的成功,很多的部門、很多年輕的人才也就投入到西夏的研究行列里面來了。現在這個隊伍也在擴大。
原來有一位咱們國內的老專家,我的老師王靜如先生,當時是民國時期二三十年代,開始西夏研究。那個時代,一些國學大師,王國維、陳寅恪,他們都涉足過西夏研究。當時都是做初步的研究,一邊研究一邊緩慢地進展。我的老師那時候是年輕人,他當時出版了《西夏研究》三本書,成為經典之作,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但是當時還不能夠翻譯西夏人自己寫的東西。那時候主要是佛經對譯,就是說,一部佛經,你知道它是哪一部佛經了,拿漢文來對,然后來研究他的文字啊、語法啊什么樣子。因為佛經有對照,比較好解讀一點。凡是西夏人自己寫的東西,當時還不能解讀。也就說明當時對西夏的文字、對它的語法,還了解不深。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有所進展,后來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戰,所以四十年代都停了。當時研究的中國、俄國、日本,都停止了。
到了二次大戰以后,也就是我們的抗日戰爭以后,俄國和日本都恢復了西夏研究。我們國內比較晚,我的老師王靜如先生,是六十年代初期開始恢復西夏研究,我是他的研究生。1962年我做了王靜如先生的研究生,跟王先生學習西夏、研究西夏。那個時候還是剛剛入門。
后來我們的研究成果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就開始好轉,開始解讀地好一些。這是西夏文獻里邊最重要的一部文獻,叫《番漢合時掌中珠》。

《番漢合時掌中珠》
大家看,里面每一個詞,都有四項解讀。我們看這個“天體上”下邊的“天相中”。這三個西夏文大一點的字,就是西夏文字里的天相中。其左邊,是漢字“天相中”。最左邊三字注音的西夏字,是給漢字注音。最右邊三個漢字,是給西夏文的“天相中”注漢字音的。這個我們就起了名字叫“雙語雙解”。為什么叫“雙解雙語”呢?它不是一個語言,是兩個語言,兩種文字互相解釋。因此懂西夏文的人,可以通過這個自己去學漢文。懂得漢文的人,通過這個,又有音又有字形,你可以學習西夏文。這種類型的文獻,我認為可能是國內外第一部這樣雙解雙語的工具書。這部書很好,它能夠告訴你西夏文的某些詞語當什么講,發什么音。所以這本書就成了大家的教科書。但是有一點,西夏文六千多個字,整個《掌中珠》37頁,不相同的字只有一千多西夏字,所以離解讀西夏文還有很大距離,常用的西夏字很多是沒有的。另外,它這里面詞語多,常用的句子少,表現出西夏語法的關系就比較差。
下面給大家介紹一個這個文獻,叫《文海》,西夏的韻書。

《文海》
大家看,這是按韻排列的韻書,第4欄上部是一個韻的韻頭,一個韻頭下面包括若干字,這是一個字,下邊的四個字是解釋它的字形構造的。再下邊這兩行比較長的字,是解釋它字義的。這本書就是對西夏字的形、音、譯都有解釋了。一開始大家對它不了解,也沒辦法研究,后來俄羅斯的專家們把它全部刊布了,而且做了翻譯和初步解釋,但是他們翻譯是用俄文翻譯的。所以我們得到這本書以后,就立即下手全面進行翻譯。這個書只有一半,但是從這一半,它不相同的字有五千多字。西夏文字中百分之八九十的字它都有了,常用詞都在里邊了。所以我從干校回來以后,就做這個文獻,做了好幾年。后來我們三個人做《文海研究》。這個《文海》做得很艱苦,就不細說了。通過做《文海》,把西夏文的絕大部分字,字義、詞義,都弄通了。這里邊還有一些關于語法的。比如有些字它屬于助詞,它給你注出來了。有些字它用同義的注法表明了他的一些關系和意義。所以這個書很有價值。這是我們1983年出版的《文海研究》,也就是在八十年代初期,我們對字義的了解就很清楚了。
再介紹一部書,是《天盛改定新法律令》。為什么介紹這部書呢,剛才我們說的主要是對字義的了解,那么我們能不能翻譯西夏人自己做的原始文獻?這個《天盛律令》是一部西夏人的法典,中國的法典在這部之前有《唐律》、《宋刑統》。都是根據一些傳統的法律修訂的,包括隋代的法律。但是我們現在能見到的《唐律》、《宋刑》的版本都是后世版本。那么西夏的《天盛律令》,是西夏時期的原始版本。遼、金,都有法典,看遼、金史都看得出來,從“刑法志”都看得出來。但是遼、金的法典在哪呢?早就失傳了。西夏法典還保存著原始原件,就是西夏人自己的原版著作。我們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后期就開始翻譯這部作品。翻譯這樣的文獻有一個前提,就是我從干校回來以后,把國家圖書館存的西夏的文獻都整理了一遍。把其中的一些佛經中沒有譯文的那些序言都找出來幾件,進行翻譯。因為那些有的比較長,最長的有六頁紙,這樣就需要翻譯西夏文的功夫了。所以那段時間我就得到一些鍛煉,提高了西夏文的翻譯水平。因為那時候做了《文海》,文字解釋就比較輕松一些。而語法需要慢慢摸索,也看一些佛經等文獻,提高語法知識,積累了一些經驗。我們是幾個人合作,有我,有白濱,有聶鴻音,還有黃振華同志。我們幾個人合作,就攻《天盛律令》。經過幾年,在1994年就刊布出來了。現在來看,我們的翻譯出版已經二十多年了,基本上當時的水平還是可以的,但是現在看來,也有修訂的余地。那么通過這個跟大家匯報什么呢,就是我們從那個時代開始,西夏文的翻譯就可以做了。就是我們基本上就可以翻譯西夏文獻了。我們有這樣一個基礎以后,包括我們的年輕人、我們帶的學生,慢慢地教他們課程,西夏文的學習和研究就慢慢開展起來了。
實際上黑水城出土的西夏文獻很多,一?頭就掘出一個圖書館來了,就是剛才說的那個塔里出土的文獻很多。其中有關于語言方面的文獻、關于西夏宗教、法律的文獻、關于社會的、文學的,還有醫學文獻,還有歷法等等涉及到自然科學的一些文獻。這就給了我們一個很大的研究的空間,也給我們提出了很大的難題,就是這些個文獻都需要研究,我們的任務還很繁重。
第三個問題,要講一下“西夏出土文獻的刊布”。我先講一講文獻。剛才說了,有這么多文獻,但是我們看不著啊,沒有啊。俄羅斯到六七十年代以后,他們有自己的專家,相當好的專家。俄羅斯的專家,一般都懂漢語、漢文。另外呢,他們懂得西夏文,他們的水平確實不差。很多方面他們當時都走在前面。但是他們公布這些文獻的時候,是研究一部公布一部。西夏有《論語》、《孟子》、《孝經》,他們做了研究,就刊布出來了。他們公布一部,我們就跟一部。你做一遍,我們再做一遍。當時我們做的應該是比他們再提高一步,畢竟這些都是中國的傳統文化。我們對中國的文獻,中國的歷史,更熟悉一些,我們做應該要好一些,這也是我們應該做的。但是我們做完了之后就要等他的更新,等米下鍋。所以后來咱們都想著怎么樣把俄羅斯所藏的這些文獻刊布出來,這個我們做了一些努力。原來就想做,寧夏自治區的人民出版社想出這些文獻,最后沒有做成。到了1992年的時候,我們中國社科院的院長胡繩,還有常務副院長汝信很關心這些文獻的出版。希望我們把這些文獻出版出來。后來院里就讓我給俄羅斯方面寫信聯系。我給他們寫信,提出合作出版俄羅斯藏的黑水城出土文獻,無論是漢文的還是西夏文的,還有其他文字的文獻,全部出版。后來他們很快就回復答應了,正式地以他們所長、副所長兩個人的名義,寫了回信給我。1992年聯系以后,1993年春天就簽訂了協議。
準備了幾個月以后我們就組團到俄羅斯去了。我們所里面的西夏文的研究人員,和上海古籍出版社的編輯、攝像,根據合同的要求去整理這批材料。現在說起來,當時很不容易。要整理文獻,每一個編號都要看,每一件文獻都要認真看。我們當時制作了一個表格,其中有四十多項,從文獻的名稱開始,有西夏文的名稱,翻譯成漢文的名稱,文獻是什么狀況,什么裝幀形式,有多少頁,每一頁有多少行,每一行有多少字,紙的顏色、墨色,有沒有印章,有沒有年款,有沒有序、跋,都要登記清楚。一件件地登錄,登完了以后要拍照,我們的攝影師在那拍照。我們每次去是四五個人,每個人行李中都要背上膠卷,主要是黑白膠卷,少量彩色膠卷,還要背藥粉,顯影粉、定影粉。每次都超重,讓俄羅斯機場罰款。
每次去都是工作大概三個月左右。開始去的時候俄羅斯的經濟比較困難,十月份下雪了,暖氣沒有。他們是上午十點鐘上班,下午四點鐘下班。這樣我們就覺得很不合算,我們花著國家的外匯到那,工作時間這么短。我們就要求說能不能給我們上班提前一小時,然后下班延后一小時。他們開始說那不行,我們的工作人員不能那樣做。后來商量了好幾次,終于滿足了我們的要求,請他們接待我們的工作人員九點鐘上班,他第一個到,然后我們就到了。俄羅斯的工作人員四點鐘下班了,我們延時工作到五點下班,這就提高了我們的工作效率。俄羅斯專家對我們評價很高,說這些人不錯,很能吃苦,很能做事。我們在那里一個工作日也沒有耽誤。我們做別的事情,比如跟領事館聯系,比如參觀博物館,到哪去轉一轉,都是利用休息時間。工作時間一刻也不耽誤。
這樣我們前后四次,1993年一次,1994年一次,1997年一次,2000年一次到俄國整理、拍攝文獻。因為中間我們還有其他好多事情,俄羅斯方面也不能老是接連不斷地接待我們。我們四次把藏在俄羅斯的漢文的、西夏文的和其他民族文字的材料基本上全都給拍攝回來了。幾萬張圖片,涵蓋的文獻有十幾萬面。不知道吉林大學有沒有這個《俄藏黑水城文獻》,我估計會有。

俄羅斯科學院東方文獻研究所藏西夏文文獻
這是我們在俄羅斯工作地方,他們的書柜,裝滿了西夏的文獻。有這樣十二個柜子,很高,我們伸手夠不著頂。

出版的《俄藏黑水城文獻》(部分)
這是我們出的《俄藏黑水城文獻》,現在已經出到25冊了,這個照片可能才到23冊。前6冊是漢文的,從第7冊以后,是西夏文的。
這是我們把藏于國內的西夏文獻也都全部出版了,《中國藏的西夏文獻》。這里面主要是國家圖書館的,其他還有如國家博物館,還有寧夏、甘肅、內蒙古的一些地方的西夏文獻,我們能搜羅到的盡量搜羅到,把中國藏的西夏文獻也都出板了。因為這些文獻不出版的話,專家們想要看,也不容易。雖然在國內,但是藏在博物館,藏在研究所,那都是善本,想看一看也不容易。要看也就看少量一部分,要想全看一般不可能。這樣印成書以后,大家就方便了。這樣對學術研究的推動,應該是有貢獻的。

出版的《中國藏西夏文獻》
另外英國斯坦因所獲西夏文文獻也已經出版,編了四千多號,多是殘片,出版了五冊。日本藏的西夏文獻比較少,也出了兩冊。這些文獻刊布了,特別是《俄藏黑水城文獻》,占全部文獻百分之九十以上。這部書內容很豐富,絕大多數是佛教文獻,占百分之十左右的世俗文獻,也了不得,更有特殊價值。剛才我提了一部《天盛律令》,就是西夏法典,像這樣的文獻學術價值很高。還有他的一些法律文獻,《新法》、《法則》等。另外就是剛才說的《掌中珠》、《文海》、《音同》,這樣的音韻書籍,也是非常精彩的,也是很難得的文獻。另外還有西夏的類書,寫西夏社會的類書;還有詩歌、諺語,都是西夏的。當然他還有很多翻譯作品,從漢文翻譯成西夏文,像唐代一部已經失傳的書《類林》,保存在西夏文文獻中。我們把西夏的這個文獻翻譯過來,又補充了中國古代一部很優秀的類書。其他還有很多,比如說最大量的是佛經,也很有價值。其中有漢傳佛教的,有藏傳佛教的。
另外我談一點西夏的文物。西夏文物過去大家重視不夠,后來研究西夏的人多起來了,也做了一些發掘,西夏文物就多起來了。比較早的我們出版的《西夏文物》,是1988年出版的,把國內外的西夏文物用三百多幅圖給刊布出來了。還有像陳炳應先生的《西夏文物研究》,也很好。另外,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后,有《西夏佛塔》、《西夏陵》、《西夏墓地》等,出版了不少這樣西夏文物的書。把西夏文物考古的成果都給刊布出來了。
我們最近這些年又做了近一步工作,就是我們承擔了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的一個特別委托項目,叫“西夏文物文獻研究”。我們這個項目已經滾動了四次,現在已經是第六個年頭了。我們出版了一系列的研究著作,其中有一項重大的項目就是出版大型《西夏文物》系列資料叢書。就是把國內藏的西夏文物都出版。我們分了五編,有甘肅編,內蒙古編,我們看這個圖上是內蒙古編和甘肅編一共十冊,已經出版了。下個月要出寧夏編,十二冊,把寧夏的西夏文物,包括西夏陵這樣一些文物,都出版出來。《西夏文物》資料性更強一些。一件西夏文物,比如說一個杯子,我們不是一張照片,而是把它的幾面,上下左右,都給它拍下來文物介紹資料也比較全,數據,也做的比較細致。它是哪里出土的,它的形制如何,長寬高尺寸,特點,顏色,藏在什么地方,文物定級,都要寫上。這就是我們現在已經和即將出版的三個省區的22冊。另外我們還有兩編,一編是石窟編。西夏石窟主要是在敦煌莫高窟和榆林窟。敦煌石窟中西夏也是一個時期,西夏占領沙洲,就是敦煌,將近兩個世紀。西夏在那里也修洞窟,洞窟中有很多內容。現在我們在和敦煌研究院合作做“石窟編”。老院長樊錦詩大家都很熟悉了,她擔任這一編的主編。現在工作正在進行,爭取一兩年出版。還有一編是“綜合編”,把全國的除去以上這幾個地方以外的,無論是哪個省、市的,全部出版。就是哪兒有一個印,哪有一個牌,哪有一部佛經,都要出版出來。而且還包括西夏后裔的文物。比如安徽省、河南省西夏后裔,他們的宗譜,他們的墓葬,還有他們的一些文獻都在我們的出版范圍里邊。這樣我們就把西夏文物基本上出全了。

出版的《西夏文物》(部分)
我們把西夏文獻和文物兩方面都陸續推出。有了這么多資料,大家研究起來就比較方便了。所以我們一些老師、同學都說,這幾年西夏有點火。我想火在什么方面呢,剛才我說了,首先是資料的刊布。有了資料,一些跟西夏有關的地方就研究西夏,這個部門就要設立研究西夏的專業,或者是招收這方面的學生。學生入學以后,他有的可做,每一個資料拿出來都是新材料。有的做碩士論文,有的做博士論文,有的申請國家項目,有的把成果拿去評教授。所以我就跟人開玩笑說,我說我們刊布的這些材料啊,成就了一大批的博士生,也成就了一批教授。確實是這些材料比較豐富。這些材料刊布出來以后,為了培養人才,除了我們研究西夏的專家招收學生以外,我們也辦了幾次學習班。開始時候我招過一些博士生,后來人民大學國學院院長馮其庸先生找到我,說你能不能在我們人民大學開西夏課。我說那樣能有幾個人聽啊,他說你不管,有人聽就行。我想也是,我招博士生只能招一個,我到人民大學去有幾個人聽就可以。2006年就在人民大學開了西夏文選修課,除國學院以外,其他學院也可以聽,別的學校也來聽。結果后來一報名就有30個學生來聽,我大喜過望,竟然有這么多人來聽西夏文課。講了一學期課,講十幾講,不少學生還學進去了,有的學生學成后現在還在從事西夏研究。第二年又開一次課,又有三十多人來聽。但是不可能我教的這些學生都去搞西夏,學的程度也不一樣。有的現在做西夏研究做的還不錯,有的跟我一塊合作。
后來我們有了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的推動以后,我們中國社會科學院西夏研究中心和寧夏大學的西夏研究院合辦西夏文研究班。從2011年開始,我們辦了3次西夏文讀書班。第一次辦讀書班,學生有70多個人,有那么多人來學。這些學員還有一個特點,他們大多數專業跟西夏研究都有聯系,可能是在與西夏有關的省區的博物館、研究所、大學工作。他們學了以后,不像學校的學生,分配走了不干這個,就白學了。我也白教了。西夏讀書班里,參加的多數人和西夏研究都有些關系。這樣他們學的也很認真。第二年又舉辦讀書班,有80多人參加,分兩個班,一個初級班,一個高級班。頭一年學的那些學員,第二年變成高級班了。他們自己每人要帶一個翻譯好的西夏文文獻來研討。以后又辦了一次讀書班。懂西夏文的人現在也多起來了,應該說好幾十位了。過去人家問我,包括媒體問我,史先生你說說國內外懂西夏文的人究竟有多少?當時我只能實事求是,說是個位數字,沒有兩位數字,不超過十個人。現在國內的專家恐怕有三十幾個人,這是一個很好的勢頭,現在還有人在學。西夏文不是說那么神秘,我們學起來有多困難,只要認真學,一年就可以入門了。教學的話,三個月到半年就教學完成,然后剩下你自己去復習,自己去做
下面我講一下第四個問題“西夏歷史社會的構建”。剛才說了,西夏沒有正史,資料缺乏,特別是西夏社會。因為政治史呢,通過《宋史》《遼史》《金史》還能知道一些,就是西夏的朝代變化,與各個王朝的關系,互相之間的戰爭、和平,都有一些記載。但是說到這個社會,因為他沒有正史就沒有志,像刑法志等,都沒有。所以反映西夏社會的東西就很少了。那么正好,西夏文獻和文物,它反映政治史的材料比較少,寫西夏史的資料不多。多數都是一些具體的文獻,紀實地反應西夏當時的社會狀況比較多。所以后來我就根據這些材料寫了一本書,就是《西夏社會》,這是2007年出版的。在俄羅斯的時候,我們發現了很多社會文書。社會文書包括各種戶籍,各種賬目,各種契約,還有一些關于軍事的文書檔案,關于政治的一些資料。這些新資料,是我們在整理俄藏黑水城文獻的時候,后來才發現的,是1997年才發現的。原來我們整理的文獻都是俄羅斯的教授先做的目錄,根據那些目錄我們按圖索驥一個個拿出來整理。當時我總是問他們,你們有沒有沒有登錄的東西?他們說有一些爛卷子,那些東西比較爛,現在你們弄這些還弄不完呢,那些以后再說。1993年我去了問這個問題,1994年我去了還問這個問題,因為心里沒有底,不知道有什么資料。
后來到了1997年我去俄羅斯的時候還問這個問題,他們終于讓我看了,有這么大的盒子,有110個盒子,每個盒子里放著多少不等的卷子。有二十多個,有三十多個的。這些東西確實很爛,他們登錄的時候把這些挑出來的。他們當時無法登錄,都是無頭無尾,不知道什么東西,其中大部分是佛經。我就仔細看這這些殘卷。里面除去佛經殘卷還有一些很亂的卷子,大多都是草書,就是剛才我說的社會文書。這些文書為什么沒有登錄呢,因為它是西夏文草書寫的,可能當時俄羅斯的專家們不熟悉草書。他們只挑出了幾件社會文書,是楷書的,而草書的卷子全部沒有挑出來。后來我整理的時候就把這些社會文書挑出來了。頭一次我看了50多個盒子,挑出了幾百件社會文書,2000年再一次到俄羅斯的時候我又挑出來幾百件。這些東西加在一起一共一千多號,文書數量有1500多件。這是一大批珍貴的反映西夏社會的原始資料,非常重要。
我回國以后,就向鄧廣銘先生匯報這件事情。鄧先生說,這些材料太重要了。不僅是西夏的重要材料,宋遼金都沒有這類材料。敦煌出來很多材料,把唐朝的歷史補充很多。他說你以后能不能把精力放在這兒,主要搞這個?這是一個動力。另外我們要出版俄藏文獻,這批材料得出版。原來我們計劃第11冊西夏的世俗文獻就結束了,下面開始佛經了。現在一下出了這么多世俗文獻,應該加在11冊以后。算算數量要加3冊,這3冊要出版,得定題呀,沒有題目怎么出啊,這個就難度很大。我一個人整理這些文獻。我做了五六年,到2003年,把定題工作做了一個大概的稿子。當時我想還是不成熟。大家都知道,敦煌的文書大多都是漢文,對這些文書中外專家用了很長時間定題,現在有的還有爭議。這些文書是西夏文的,還是草書的,我以一人之力去做,當時也壓力很大,但是又不能不做。所以后來我跟上海古籍出版社的人商量,我說能不能你們先出后邊的,從第15冊開始出佛教的,這3冊先放一放。他們同意放一放,但是佛教的也沒有及時出。我又用了兩年時間去做定題工作,最后我認為交出了一個比較滿意的答卷。當然很多問題也沒有完全解決。有些卷子很殘,定不了題,有一些小殘片我不敢給他定題,能定題的我盡量去定。除去熟悉草書以外,還要有社會文書的知識。我原來不是研究這些的,那我就從頭學這些知識,還要學習人家敦煌研究的一些成果,他們的一些方法,一些程式,應該稱呼什么名稱,都是很專門的東西。我就自己從頭學,慢慢做,因此拖的時間比較長。
這次定題對我來說是一個困難的事情,但也是一個好事情。通過這個我了解了文獻內容,其中很多還很有價值。我就寫論文,慢慢寫了很多西夏的戶籍,西夏的稅收,西夏的度量衡,西夏的契約,包括借貸契約,土地買賣契約,土地租賃期約,牲畜買賣契約,人口買賣契約等,這就很豐富了。當時我雖然沒有做完,但是我寫《西夏社會》的時候,關于一些經濟方面,軍事方面,增加了不少新的內容。我從西夏社會的一些特征,總結了三條:第一條西夏是勢力大體均衡的多民族社會;第二是帶有前封建社會殘余的封建社會;第三是具有創造性的多元混合文化社會。為什么說他是勢力大體均衡的多民族社會呢?因為在西夏,雖然黨項族為主體,但是在這個王朝里邊,和同時的幾個王朝相比,民族的勢力大體上均衡。遼、金當時的民族民族壓迫從法律上來看比較明顯,西夏不太明顯。所以西夏這個王朝,民族的沖突和矛盾不尖銳,漢族的民族起義還沒有。所以說,這是個多民族社會,但是勢力大體均衡。從發展上來看,也是各民族之間差別不大。西夏王朝內不是主要看民族,比如官職,它就看你官職大小,官職誰大誰在前邊,不看民族。第二是帶有前封建社會殘余的封建社會。西夏有半奴隸狀態的人,雖然封建化了,但是還有人口買賣,前封建社會的殘余比較明顯。第三是具有創造性的多元混合文化社會。西夏比較能夠吸收其他民族文化的優秀文化,再創造自己的民族文化。在社會、文化、宗教,甚至法律當中,都有所體現。
我們看一看,這是《俄藏黑水城文獻》的12、13、14冊。可惜現在懂得西夏草書的人太少,今年我一個博士生畢業,學習西夏草書,還能做一些論文。從2006年開始出版西夏文社會文書,到現在為止十來年了,似乎國內除了我以外還沒有人寫這方面的文書。所以我很著急培養懂得西夏草書的人,把這些文獻充分利用起來。

西夏文字書《音同》
我給大家看這個照片,是讓大家看到西夏的楷書什么樣,四方四整的,四平八穩,比劃很清楚。雖然筆畫比較多,也不是太多。我統計過西夏文的筆畫,和漢字繁體字的筆畫差不多,就是它的平均筆畫。我們看這個西夏文,最多的也20多劃,一般來講幾劃到十幾劃的比較多。沒有漢文那種一二三這樣很少筆畫的,也沒有漢文那么多很復雜的筆畫。

西夏文天慶庚申年賣地契
再看草書的文獻,這就很難識認了。這是一個賣地契,這還不是最難認的草書,這個我們已經解讀過了。看這個地契,這是正文,上面還有一些注釋,下面還有畫押,賣地的證明人,畫押,還有一個西夏的賣地稅印,一個印章。這樣的文書很重要。因為古代的契約,元代以前的契約,件件都是珍品。現在我們有一大批西夏文契約,光是買賣契約就有12件,有相當一部分是完整的,非常珍貴,都是原件。這是我剛才說的,這些年根據這些文書一邊定題一邊摸索寫的一些跟政治、經濟、軍事有關的論文。這是我前不久剛剛出的一本書《西夏經濟文書研究》,是前些年我寫文章的時候申請的課題。
下面我講第五個問題,就是“西夏研究對中國史學的貢獻”。其實剛才我說的,都屬于西夏研究對中國史學的貢獻。現在我想舉例子講一點東西。整個的西夏的社會文書,填補了中國史學11-13世紀的社會文書的空白,這就是對中國史學的最大的貢獻。此外,在政治史、經濟史、軍事史方面,都有很多貢獻。舉一個例子,比如說這個戶籍,有的戶籍有三十戶,每戶戶主是誰,有幾口人,是男的是女的,男的叫什么名字,女的叫什么名字,他們的關系是什么,這是一種簡明戶籍。還有戶主是誰,戶主的來龍去脈是什么,然后這個戶有多少人口,都是誰,年齡多大,男的女的,都有。然后有多少土地,多少牲畜,牲畜是牛馬羊,都登記上,還有什么固定財產,這個是更詳細的戶籍。所以就非常珍貴。
我再舉一個例子,這里面反映出西夏時期民族通婚的事情,過去很少見這種資料。這說明當時西夏黑水城地區多民族雜居,而且民族之間互相通婚。過去我們學歷史,一說封建社會都是強迫同化。但是看了這個以我覺得,很多不是強迫同化,而是自然的融合。多民族就是這個特點,時間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們近些年,尤其十八大以后講究民族關系,要加強交往交流交融。其實過去中國歷史上就是這樣的,不是說這歷史上就好像是敵對的,打仗的,壓迫的,他有這個互相交往交流的。通過這樣一個文書,我們能看到這種現象。
另外我講一講人口稅賬。人口稅賬是什么呢?西夏主要是以耕地的多少繳納土地稅的,此外人口還要交稅。根據我統計人口稅賬,它是不分男女,只分大人小孩,大人每人三斗,小孩每人一斗半。其實從唐朝開始就實行新的辦法,想從人口賦稅逐漸向耕地方面轉移,就是兩稅法。以西夏當時來看呢,既要納土地稅,又要納人頭稅。人頭稅也比較重,一家四口的話,兩大人兩小孩,就是九斗,相當于西夏七八十畝地的耕地稅,很重。另外呢,還有水稅。過去也沒有發現這類文書,沒有實物。也是根據耕地用水多少,有日水、半日水、細水。這樣西夏農民的負擔,就比較清楚了。當然除去這些,還要服徭役,還要交草。西夏的社會文書比較清楚、全面地記載了農民負擔。
再舉一個例子,是軍事方面的。


天慶戊午五年軍籍
這是軍籍文書,西夏每年要進行軍籍登記,因為西夏是全民男子皆兵的王朝。凡是男性,從15歲到70歲,都屬于兵丁之類。平時種地,戰時當兵。前面這幾行就是對它的一個首領以下的總括的論述。后邊是人員的總的統計,武器的統計,馬匹的統計,是一個總的統計。再后面是一抄一抄記錄該抄正軍是誰,輔主是誰,年齡多大,什么裝備,什么情況,都登記下來。再后有登記時間,蓋上印,最后是誰登記的,記錄員(主簿)都要登上。這是相對完整的一個軍籍文書。過去歷史上有沒有這個軍籍?軍籍肯定是有的,但是軍籍文書實物有沒有?后來我就一朝一朝地問一問,甲骨文肯定沒有了,從漢簡開始問,一直到元代,好像都沒有這個軍籍實物,敦煌文書里好像也沒有。那么西夏的軍籍就成了寶貝了,有好幾十件。所以這個軍籍文書就珍貴了。這也是個軍籍文書,跟剛才那個形式是一樣的。為什么找出它來呢,這個和下面另一個軍籍文書,是一撥人,兩年登錄的,我們給找到了。頭一年是這個,首領是一樣的,人員是一樣的,但是登錄的字體不一樣。這個晚了一年,是第二年的。首領也還是那個首領,人員還是那個人員,年歲上長了一歲。這很有意思了。這說明西夏的軍籍登記制度還是完善的,是按照法律來的。更有意思的是,原來小時候讀樂府的時候,讀這個木蘭辭“軍書十二卷,卷卷有爺名”,我當時就不理解,有一次就可以了,怎么卷卷有爺名呢?后來我看了西夏文軍籍以后就想,是不是跟這似乎有關系?我查了一下對木蘭辭的注釋,個沒有一個說到這個問題。我覺得還是用西夏文軍籍年年登記解釋好。就是它每年登記,古代也有兩三年登記一次,花木蘭的父親登記了十二次。這樣解釋是不是能理解得更好一點呢。
還有一個就是我近幾年發現的一個在12、13、14冊上都沒有的,這個文書混到了佛經里邊,現在把它剔出來。就是黑水城出土文書中提到西涼府這個地方,官員向皇帝、宰相、上書,有一定的格式,有一定的禮儀,都有一些規定,稱為“書儀”。
剛才舉了幾個例子,實際上里邊還有很多很多好的文書。比如說,有西夏黑水城的守將請求調離的文書,他說我老母親有病七十多歲了,我想調回去。這樣的文書也很少,其中還講了一些黑水城的情況。第二年還有一個副將上書,也是主持黑水城工作的。黑水城的主將副將都是持銀牌的,他給持金牌的肅州的守將上書。其中講了很多情況,糧食情況、武器情況等,有一些困難。這對我們研究都有很大貢獻。我們過去的文書當中還沒有這種材料。
另外還有一些文書,是繳糧、繳草的時候,用雕版印刷好的紙本填空。還有收糧的文書,也有用雕版印刷好的文書填空登記的。其中繳糧的人,繳糧的數目,都是手寫的。就是把印刷術植入到了社會生活當中。繳糧、繳草用這類文書。說明當時中國的印刷術已經進入到了老百姓的日常生活。因為宋朝的印刷術很發達,比西夏還要發達,所以我推想宋朝也有這類文書,只不過沒有留下來,所以這類文書也是有時代的意義。從中國史方面來講具有有史學價值,即是經濟史中的重要材料,同時也是印刷史的重要材料。
最后給大家簡單匯報一下,前面已經提到,近年我們承擔了一個項目。就是國家社會科學基金的特別委托項目,叫“西夏文物文獻研究”。這個項目由我來負責。我們這個項目由我們中國社會科學院西夏文化研究中心和寧夏大學的西夏學研究院幾年來一直在合作,根據要求,要團結全國的西夏研究專家共同來攻關,推進西夏的研究。我們這些年,舉辦了3次西夏文化研究論壇,辦了3次讀書班,出版了十幾冊西夏研究著作,還出版了22冊《西夏文物》。今后我們還有一些打算,要把這個項目善始善終地做好,出版的項目可能要有將近30項。我們想現在有一個好的形勢,一個是材料比較多了,我們的解讀能力提高了,我們的隊伍擴大了。有這三條,我們就想把西夏的研究做的更好一些。
我們也希望和吉林大學的歷史學家們一起合作,把我們這個時代,遼、宋、夏、金的學問做得更好,有更多推動。近兩年我們還出版了《中國遼夏金研究年鑒》。2015年《中國遼夏金研究年鑒》由我們吉林大學的程妮娜老師來做的。今后我們的年鑒工作,也希望吉林大學的老師、同學們,多多支持。
今天我就講到這里,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