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荒野，不停歇

邢多多

向理想三旬別過

聽陳鴻宇的歌，首先被吸引的便是他低沉且有磁性的嗓音，如同一壺醞釀了多年的酒，醉人的醇香中帶了沉埋多年的塵土的氣息。歌迷因為這聲音親切地稱呼他為“陳叔”。但后來見到他的人，突然覺得被騙了，清秀的臉上一副細框眼鏡，瘦削的身形，穿著襯衫和松松垮垮的牛仔褲，有一股子文青的書卷氣。

“一身瘦骨，一雙冷眼，一張快嘴，一顆熱心。”這是陳鴻宇對自己的評價，透露出無比清醒的自我認知。20世紀90年代中期，音樂電視風靡大陸，5歲左右的陳鴻宇就通過這種形式喜歡上了音樂。家鄉(xiāng)內(nèi)蒙古額爾古納這個小縣城開了第一個吉他班時，他毫不猶豫地報了名。在高中課堂上，他寫了第一首歌《聽不懂》，歌詞大意是在批判教育體制和教育環(huán)境。后來，他又組了一支“流傷”樂隊，16歲的他和樂隊朋友們通過請假、逃課、借錢等各種辦法，搗鼓出了同名專輯《流傷》，采用了樂隊成員寫真結(jié)合歌詞文本的設計風格。那時的陳鴻宇雖顯青澀，卻又鋒芒畢露。

陳鴻宇的自我介紹是“理性與感性時常交融，收斂與放縱并行發(fā)生”，在我看來，這句話更貼切他的創(chuàng)作風格。因為在校寄宿，沒法回家摸琴的陳鴻宇常常在課堂上“干想”，靈感一來就馬上用錄音機記下來。他對小調(diào)的曲子尤為動情，每一首都歡喜又感傷，聽他的歌曲，無論是瑣碎的日常還是詩和遠方，都能與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某個點發(fā)生強烈的碰撞。

2015年，陳鴻宇將歌曲《理想三旬》發(fā)布到網(wǎng)上。它的主歌是在大學宿舍撥琴隨意哼唱而來，副歌則來自一個失眠夜晚的冥想。在將近一年的發(fā)酵時間中，陳鴻宇一點一點地看著發(fā)布在網(wǎng)絡平臺上的作品獲得了越來越多的關注和評論，最終在某一個時間點，出現(xiàn)了“占領朋友圈”的現(xiàn)象———《理想三旬》成了一首現(xiàn)象級的作品。

很多人說，陳鴻宇是個很愛折騰的年輕人，但實際上，他不浮躁，一直在向下沉。從2015年和好朋友馬雨陽一起進行“折騰”搭車巡演開始，他就一直沒放棄在自己的音樂道路上深耕細作。一個背包，一把吉他，一臺相機，兩個人走過28座城市，搭乘了55輛汽車，歷經(jīng)93個日夜，行程1451.92公里。從武漢到呼倫貝爾，從長江到黃河，從大海到沙漠，從戈壁到草原……他的人生變成了追逐音樂的過程，《理想三旬》正是他站在音樂賽道上拼命努力的見證。

作家馮唐說：“生活沒這么復雜，種豆子和相思或許都得瓜，你敢試，世界就敢回答。”陳鴻宇就是一個敢嘗試的人。最初他的歌更多的是關于個人的成長和理想的關系，在城市里失落的感覺。簡單來說，人生的前30年，他都被圍困在城市之中，為生存考慮。如今，小有名氣的他，成了民謠界的顏值擔當，被譽為“下一個樸樹”。他開始鼓足勇氣，從城市里走出來，回歸荒野。

與荒野，有夢敢做

最新專輯《與荒野》記錄了陳鴻宇對荒野生活的點滴情感。整張專輯的概念比較晦澀含糊，有種霧里看花的感覺，也可以給人一種開放式的解讀。里面的七首作品都在各抒己見，就像七個性格迥異的孩子，有的開朗活躍，有的內(nèi)向少言，有的乖張孤僻，有的自大狂妄……讓聽眾逐漸看到了一個不在乎市場，只遵從內(nèi)心的陳鴻宇。

首發(fā)原創(chuàng)歌曲《犴達罕》（意為“駝鹿”），從詞本身來看，很難判斷出歌中作為“我”的尋路者和將“干枯零星符號”作為“回味”的“你”具體是誰，既可以是駝鹿，也可以是獵人。在理解的過程中，聽者的心境與思考方式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直接影響到對于歌詞的接受。整首歌表達的意境更像兩個平行時空，到后面高潮部分才有相交的趨勢，而到了結(jié)尾又是兩條平行線，牽動著聽眾的無窮想象。

《昨日的你》是本張專輯僅有的兩首與老搭檔唐映楓合作的作品之一。作為曾經(jīng)的合作伙伴和難得有過心靈相通的朋友，字字真切如初。“夜色把星辰交付出去，沒忘留盞燈給你。日暮把年歲襯得孤立，背影終將淡下去。”把感情寫在詞里，這才是對自己在乎的人最好的祝愿與諄諄告勸吧！

在《與荒野》這張專輯中，陳鴻宇自己最喜歡的歌是《多嘴》。這首歌的編曲風格很豐富，既有古典樂中經(jīng)典的“包萊羅”節(jié)奏型，也加入了弦樂配器，還有搖滾的編曲方式和元素。陳鴻宇把這首歌定義為“一首很獨特的歌”：“沒有填詞的時候就很喜歡這首歌的旋律了，寫詞的時候有些跳躍，進入到了已經(jīng)設想的抽象畫面中，所以可能會有些晦澀。”這首歌也體現(xiàn)出了新專輯的兩個突出特色，表明他開始嘗試更為多元的編曲風格。

《山還是山》由著名詞曲作家劉卓輝創(chuàng)作完成，我讀了幾遍之后，發(fā)現(xiàn)用普通話理解，就是一首悲觀的意識流的作品，用粵語演唱，反而韻味無窮。這首作品也是陳鴻宇第一次嘗試用不同語言演繹，營造出寫實的畫面感：落日前的沙漠，一個老僧騎著駱駝一步步緩慢挪動的孤寂背影。

《金黃色》是這張專輯里我最喜歡的一首歌。灑脫肆意的編曲配上整齊的節(jié)奏，具有黑色幽默的趣味。歌詞辛辣俏皮，隱晦又很清晰地表達出自己想說的事物。它像自我覺醒般告訴將要做夢的人：“誰不希望把這個金黃色的夢做完呢？可是算了。無奈已經(jīng)打包收好，就明智且迅速地，再見！”這個作品高明之處在于，它所嘲諷的東西都被用戲謔玩味的方式擊中要害，正如武林高手習武的最高境界：手中無劍，心中有劍。

《歸還》是唐映楓寫的詞，特別溫暖愜意，寓意很像理想主義者探索真我，到最后大徹大悟的心境。“我將安于年歲里，愿晚風起時，小屋仍是那間滿月的，媽媽的屋。”這句有著溫柔而強大的力量，直擊內(nèi)心深處。閱盡世間風浪，一生都在追求探尋的生命本質(zhì)，實際上就是“那間滿月的媽媽的屋”。

誰能安心地享受孤獨呢？處在孤獨里的人，總要通過種種方式讓別人知道，他在或曾在孤獨里。同名專輯歌曲《與荒野》作為最后的壓軸歌曲，顛覆了陳鴻宇過去的曲風，有很多聽眾難以接受，但這卻是一個全新的開始。他說：“假如今天就是我的最后一天，我會不會為今天做過的事、沒做的事遺憾？我想了想，幾乎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