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春暖花開

王風英

那年，上海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在一所教堂里，鮮花鋪滿甬道，一場隆重的婚禮在這里舉行。婚禮上，她對新娘身邊的一位青年才俊一見鐘情。

彼時，她19歲，他20歲，這樣兩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看上去是那樣的般配。可是，她終究還是遲了一步，他已經有了心上人，而且不久就要訂婚。

雖然她對他有著萬般的不舍，但她寧愿自己痛著，也要逃避這份情愫，因為她不愿意傷害任何人，哪怕她的世界從此暗淡，從此沒有春暖花開。

生活，往往富有戲劇性。你越是想逃避的東西，偏偏讓你遇到。自從那次婚禮后，在不同的場合，她和他又多次相遇。

那時候，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因家里貧困而沒錢去醫院醫治，她聽說后，急忙跑回家拿出自己的積蓄資助那位朋友。這件事讓他對她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這個漂亮的姑娘不僅外表美，而且還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也就是從這時候開始，他們慢慢熟絡起來。

好姑娘不可以單著，于是，熱心腸的他開始為她介紹對象，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可是，姑娘的心事他哪里猜得到，又哪里知道此時的她，除了他，任誰也走不進她的世界。

久了，他懂了，但他已經結婚了，而且還生下了一兒一女。而她卻只能祝福他幸福。

轉眼，17年過去了，她一個人安靜地生活著，可她依然不愿意放棄他的消息。

那一年，命運之神突然開始捉弄起他來。先是他生病臥床不起，后來，他的妻子得了腸癌，不久便離開了人世。然而，災難并沒有停止，他的女兒也因病不幸夭折，只留下一個兒子和他相依為命。這一連串的打擊，讓他的生活從此跌入了谷底。

這些消息讓她的心揪成了一團，她再也不能當一個旁觀者了，于是，她毅然來到他的身邊，對他噓寒問暖，陪伴他一起度過了那些最艱難的日子。而此時，她已經是上海市一名優秀教師，得過很多的榮譽。

終于，在她苦等他20年之后，他們結成了伉儷。

還沒開始享受愛情的甜蜜，他就被單位派到四川，支援貧困地區建設，而這一去需要10年。從此，她和他一別隔千里。直到10年期滿他調回上海，他們才終于得以團聚。

一起相伴的日子，幸福而瑣碎。每天，她都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他身上的毛衣毛褲，亦都是她親手為他織的。而他，從前是一個不會做飯的男人，現在每天給她換著花樣做好吃的。看她吃著香甜的樣子，他滿心歡喜。

出去散步，不管在小區，還是人來人往的大街，他永遠都是牽著她的手。那次，他們出去散步，迎面走過來幾個鄰居，她急忙想把手從他的手里抽出，誰知，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了，她害羞起來，悄悄地對他說：“別秀恩愛了，別人會看到的。”他附在她的耳邊說：“我就是要讓他們看到我們相愛的樣子。”就這樣，兩人甜蜜地相守著，一起走過了40多年。

她和他不爭不吵地恩愛了半輩子，她卻在88歲時，第一次惹他生氣，因為她忘記了家在哪里。

那天，她出去理發，一直到傍晚，她都沒有回來。他嚇壞了，急忙到處尋找，在尋找無果后，他只好走進派出所報案，卻一眼看到呆坐在那里的她。原來，她不知道家在哪里了。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老伴患上了老年癡呆。從此，她帶出去的東西總是丟，門牌號也無法記得，前一秒說過的話，后一秒就忘，街坊鄰居、親戚朋友、同事學生，她都不記得了。

可每當有人指著他問，他是誰的時候，她說：“這人我怎么會不知道啊，他是我的愛人啊！”

她變得更加依賴他，哪怕一會兒看不到他，她就會坐立不安：“他去哪了？人怎么不見了。”看著這樣的她，他心疼地說：“她現在只認得我，我要千方百計地照顧她。”

每天，他給她穿衣、喂飯，哄她睡覺，她就像他的女兒一樣，被他寵溺。

午后，他總愛拿出相冊，指著照片上的自己問她：“這是誰啊？”她總是笑嘻嘻地說：“這個人啊，當然是你了。”他會追著問：“為什么你只記得我呢？”她就會撒嬌地說：“因為你是我的春暖花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