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場悲劇

葉真

陳曦和歐洋的婚禮辦得極為盛大，光是伴郎伴娘團就有七八個人，更別說現場的酒席了。司儀巧舌如簧，更是把兩人的愛情故事敘述得惟妙惟肖催人淚下。歐洋辛苦追了陳曦多少年，陳曦又拒絕了他多少次，真正是一部愛情史上的長篇小說。

夜晚月涼如水，星星裝點了整個天空，陳曦問歐洋：“都說七年之癢，你還會愛我多少年？”歐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著說：“未來有多少年，就算是我化為灰燼都會守護著你。”陳曦趕忙捂住他的嘴，連連說：“呸呸呸，這么好的日子不許說喪氣的話。”

他們的愛情，不知道感動過身邊多少人。歐洋有多少歲，他就被陳曦拒絕過多少次，甚至是陳曦的家人，最初也根本不看好他們。

陳曦是多么優秀的姑娘啊，以她的條件，可以找一個比歐洋好一千倍一萬倍的人，偏偏是歐洋，最后俘獲了美人。

歐洋可以準確記住陳曦的生理期，可以一口氣背出陳曦的所有愛好，可以下廚做陳曦所有喜歡吃的菜，還可以時常接受陳曦的“家庭暴力”，甘心做陳曦的“俘虜”。

陳曦覺得自己很幸運，可以找到一個愛她比她愛別人多的人。事實上，歐洋愛她是百分百，而陳曦對他，大概就是百分之十罷了，還是這些年慢慢“刷上來”的好感。

陳曦最終會嫁給歐洋，還是父母口中所說的將就。因為自身優越的條件，所以陳曦一直挑挑揀揀，芳華也不過那幾年，往后再走俏，終究比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了。所以接近“剩女”的她，最后被父母打包送給歐洋。

對于曾經的她來說，歐洋并不是上上之選，可是如今，歐洋是最好的選擇。你看，別人都會說郎才女貌情深意切，沒人會追究，陳曦不愛他，對他，從來也只是依賴。

作為單位有名的高冷妹子，陳曦的出嫁給不少未婚的姑娘觸動。可站得愈高，看得愈遠。本科妹子必然要找一個研究生漢子，研究生妹子必然又要找一個博士漢子，試問，博士后妹子去找火星人嗎？

所以中午休息的時間，大家悲秋傷懷了許久，都在感慨未來的迷茫。陳曦倒是灑脫和眾人分享，他與歐洋只是為了敷衍雙方的家里人。成家，有時候不為自己，只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陳曦的這番理論，說服了一部分人，可把愛情視為珍寶的姑娘，倒是不樂意了。她們說：“我覺得這個世上，總有一個人，是為了我而出現的。”

陳曦淡笑，這話確實不假。就如歐洋，再好，陳曦也不能把他裝進心里，她對他，大概只能是感激罷了。在這風口浪尖，拯救她這個剩女于水火之中，讓她可以安然繼續她所希冀的生活。

每天下班，歐洋必是要早早回家給她準備晚餐，就算有加班，他也是定好了外賣到時間給她送來，如此的貼心，和戀愛時，倒無差別。她捧著杯子，忽然笑了起來。旁人都道，很多夫妻都是婚前一個樣婚后一個樣，而他們，總是相敬如賓，堪稱模范。

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到了深夜她也絲毫沒有睡意。她是怕黑的，就算長大了知道恐怖片是假的，可她還是害怕。聽著時鐘有節奏的嘀嗒嘀嗒聲，她在心里想：歐洋怎么還不回來？

快到12點的時候，終于有動靜了。她聽見歐洋開門的聲音，很小，連換鞋幾乎都沒有動靜，更遑論他躡手躡腳打開了陳曦房間的門。在黑暗里，陳曦趕忙閉上眼睛，她感受到了歐洋忽然逼近的氣息。這瞬間，她想到吳禹，她與吳禹，還有期待的五年之約啊。

“今天居然沒有踢被子。”她想要遠離他的聲息，卻聽到歐洋自顧自的呢喃。不過五秒鐘，他又退出她的世界。這間屋子的主臥屬于她，陳曦。

下班的路上，陳曦接到了婆婆的電話“：小曦啊，我家那渾小子不懂事，現在你們年輕人不都有蜜月嘛，我給你們定了去西雅圖的旅行團，你們收拾收拾準備去呀。”

歐洋的媽媽，是個很慈祥的老人，總是說歐洋能娶到她這樣的媳婦兒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她除了若即若離，哪還曾給過歐洋何種類似于感情的東西？

糾結了半天，她那句“媽”還是沒喊出口：“您真是的，花那些錢做什么！”老人在電話那頭呵呵笑：“爸媽的錢還不是給你們存的，你們好好的，等以后有孩子了，我們一準來幫忙。”

若說陳曦愧疚，她心里也是隱隱的有一些。她和歐洋舉行婚禮時，歐洋的爸媽不辭辛勞一直忙碌，而此刻婆婆貼心貼肺說的暖心話也讓她覺得溫馨。她真是一個自私的人，空占了他們的好兒子，還厚著臉皮接受他們二老一直給予的溫暖。

陳曦掉轉了方向，轉而去了歐洋的單位。大樓里燈火通明，人人都在忙碌，唯有歐洋的辦公桌空著。她猜到了大概，果然，回家后發現他正在客房整理行李。她敲了門，歐洋卻仿佛是被踩到尾巴的老鼠，有些慌張、局促。

“陳曦，還沒來得及和你說，咱們下周……”“要旅游就該早點講，我好請假，歐洋，你真的不必如此對我，你盡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她一轉身，歐洋已經抓住她的手：“那你跟我去嗎？”

她的心里忽然有些酸澀，如此小心翼翼幾乎丟失自我的歐洋，究竟圖什么？

“不跟你去……才怪。”她嚇了他一下，氣氛稍稍有些緩解。俗話都說，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現今，歐洋是她的眼前人，吳禹是心口即將逝去的人，可是徘徊著，久久不愿放下。

這一夜，她和歐洋并肩聽了好久的輕音樂，以致后來靠在歐洋的肩頭睡著了都毫無所知。他們之間，或許也可以如此溫柔。

不過是一場悲劇。他們的西雅圖之行，終究還是被打破了。收拾好行李，歐洋卻不見了人影，她的眼前，卻是吳禹！隔了幾年的光景，他變得不修邊幅，身上的皮膚也呈現黝黑色，再也不是那些年令人沉迷的他。

“曦曦，我好想你！”他一把沖上來抱住她，可她的身體卻忽然僵硬起來。從前他們是兩情相悅，可是漫長的時光里，不知是什么在悄然變了模樣。

“不就是留個學嘛，怎么回來曬成這個樣子啊？”她找了話題，“我記得你原來沒有這么不禁曬啊。”

吳禹的吻把她的話全部封存在嗓子眼，她的腦袋后仰，可是吳禹的口中，卻分明含了煙火味。這可是歐洋的房子啊，何況，他們已是夫妻。“放開。”她試圖掙脫，可吳禹的力氣大得驚人。“曦曦，你不知道這些年我是有多想你。別拒絕我好嗎？”吳禹說。

她告訴自己，這正是她不愿舍棄的過去。她愛吳禹，所以歐洋，自始至終，只是她生命里的點綴。可是這個想法到現在，卻是如此站不住腳，感情已經在無形中變了樣。

“吳禹，我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

樓下有一家咖啡館，適合說話，可是開門后，他們卻發現歐洋蜷縮在角落里，落寞得讓人心疼。吳禹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破口大罵：“說是好哥們讓你幫我照顧曦曦，可誰想到，最后照顧到你家來了。你說，當年在KTV是你報警的吧？”

歐洋搖頭，并不承認：“你在外面惹禍，哪次不是我給你收拾殘局，可是那一次，你把人打得半死，我縱使有通天的本事也解決不了啊。”

吳禹大笑：“歐洋，咱們十余年兄弟情深，可是到了陳曦這里，為什么都變了味？就因為她爸爸是校領導嗎？”

她怎么會忘記，那一年的青蔥校園，她走在林陰小道上，一個蒙面人出現迅速扼住她的喉嚨，是吳禹及時出現救了她。很土的情節，卻讓從不動心的她，從此依賴上這個陽光的大男孩。

因為她，吳禹迅速走上學生會的主席團，更在畢業當年被十余家企業單位爭相邀請就業。就在畢業歡送會的第二天，歐洋忽然告訴她，吳禹辦了手續出國了，很快的速度，讓所有人都咋舌，她努力想要打聽出什么，所有人卻都緘默不言。從此，她的人生中只有歐洋，一路呵護、一路關愛，直到如今，她發現自己已經十分不爭氣地愛上他了。

兩個男人對視許久，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終究還是點燃了：“畢業歡送會上，若沒有你的挑唆，我會把那些嘲笑我的人打成重傷嗎？要不然我也不會去坐牢。歐洋，到如今你還戴著你偽善的面具嗎？你和我一樣，渴望得到陳曦，渴望得到他父親的幫助！”

其實，那晚的英雄救美，是兩個要好同伴之間的策劃，一分鐘內誰做的仰臥起坐最少，誰就得去當劫匪，而另一人自然是英雄了。可兩人約定好，不管誰成功了，都不忘拉對方一把。吳禹的自私終于惹怒了歐洋。

陳曦怎么也沒想到，她不到三十年的人生，竟被兩個男人欺騙了。她最先愛上的吳禹，以及下定決心要和歐洋好好走完這一生，可是現在這些竟然成為污垢一筆。

愛情不過是一場悲劇，從頭至尾，花開花謝，緣起終緣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