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

何鑫業

天亮了還不起床，跟打雷了還不下雨，是一個道理。梨花院落溶溶月，跟柳絮池塘淡淡風，也是一個道理。

再說了，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和你買了一張車票執意要去海島，而海島是不通火車的，需要輪渡，需要鳧水，需要游過去，你堅持不信這個邪，堅持要去，堅持不濕身，也是一個道理。

當然嘍，你騎著馬要到棉花地去，棉花是個什么東西，你都不清楚，棉花遼闊到什么程度，你都不清楚，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你就敢闖。這和你晚上可能做夢，會夢到什么你都不知道，你就敢躺下去，你就敢捂著被子，你就敢對著人說，做個好夢，明天見，也是一個渾道理。

不過，有一種情況例外，那就是，你曾經是一個沿著月光敢走夜路的人，也曾經是一個沿著店鋪敢直視櫥窗里全部內容的人。這跟宮崎駿的敢于直視鬼魅，敢于直視《巨神兵在東京出現》，敢于通過懂魔法的哈爾說“我們活著不易，但，暗算我們活著的人，更不易”，也是一個道理。

云過來了，雨就要下，古人說的“鳴鳳在竹，白駒食場”，和“化被草木，賴及萬方”，是一個道理。水燒開了，茶可以沏了，現代人說的“不必氣餒，你活著，就證明你還有價值”，和“萬物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就能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也是一個道理。

世界“似蘭斯馨，如松之盛”，世界也同樣“川流不息，淵澄取映”。你取完牛奶，繞著生活走回家，再肩負人生上樓，感覺，身體的需要和世界的需要，道理是一樣一樣的。都是游牧民族小腸短，可以食肉，農耕民族小腸長，適宜食谷。都是錢少了，活不下去，錢多了，活著沒意義。都是厚德者，可以載物，虛懷者，可以若谷。

反過來，小腸短者，如食谷，谷易水解，谷的營養還沒有停頓，還沒有發酵，還沒有吸收，就排出體外了。小腸長者，如食肉，肉不易消解，肉盤旋不下，堰塞不下，就會腐敗，就會傷及體膚。

反過來，錢多了，活不下去，活該。薄德者，負重，壓死了，也活該。

反正，你不信這個邪，你堅持要做下去。反正，你有一顆小心臟，人家跳七十八次，你絕不多跳一次。反正，有錢了，你要把它用掉，把它用在行云流水上。先把它神化，然后再用，先把它羽化，然后再用。先發酵了，先蒸餾了，先入港入道，孵化了，再用。這跟古人的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是一樣一樣的。

碰巧了，兄弟！

2018，碰巧的事情有三：一，從杭州到上海只需要四十分鐘，比城西到城南還快，可，碰巧了，你一般不出門。二、量子通信能證明世界萬物都是耦合的，比翼連枝，成雙成對。可，碰巧了，你至今未婚。三，時代發展太快，努力基本無效，一切須依賴神助，一切須仰仗僥幸，可，碰巧了，兄弟！你一直是無神論者，且厭惡機會主義，不是嗎！

譬如，你不吃蛋，你要的是雞；你不吃蛋，你要的是鴿子和斑鳩。譬如，你不食蕎麥，你要的是一大片能跑馬的地和露水，還有蕎麥酒。譬如，你不求生，你求的是死；你不求死，你求的是死而后已。

人家的七十八次或許只是為了活著，你的七十八次不僅僅是為了活著，你的七十八次是不信這個邪，你的七十八次是想弄清楚，閏余，怎樣成歲， 律呂，怎樣調陽，云騰，怎樣致雨， 露結，怎樣為霜。

總之，在一個極端的條件下，頹廢和奮進是一個道理，頹廢也很累的，無聊也很累的，閑著也很累的。在一個極端的條件下，前進和潰退也是一個道理，潰退也很累的，順流而下也很累的，謊報軍情也很累的，說謊也很累的。

總之，漫山遍野的牛羊，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和滿大街的人，滿櫥窗的貨品，是一個道理。總之，躺在床上睡不著，收到的信不敢看，和24小時連軸轉，忙得拆信的時間也沒有，也是一個道理。

以及，即便如美譽度很高的一日三餐，我們都不敢掉以輕心，美味中的蛋白和脂肪，以及糖類，可口的巧克力，和打敗過我們的饑餓，低血糖，浮腫，暈厥，是一種東西，擊敗我們的方法，也大同小異，同一種邏輯，同一個道理。

在面臨大格局時，阿諛逢迎，鑒貌辨色，隨機應變，和死腦子，一根筋，和“狐貍三千計，刺猬僅一招”，是一個道理。在面臨小格局時，就算讓阿諛逢迎者，鑒貌辨色者，隨機應變者得逞，又有什么要緊。

躺下和站起都是活著，輸了和贏了都是在賭。

再說了，鏡破不改光，蘭死不改香，和你堅持吃傳統早餐，堅持穿布衣，不化妝，不涂防曬霜，也是一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