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羅爾·瓦拉德：通過制景反思社會現實

子皿

無論在繪畫、雕塑還是攝影藝術中，我們總能夠看到許多年輕、美好的人物形象。然而，聚焦老年人的作品卻并不多見，也許，這不僅是因為人們對美好事物有一種天然傾向性，也不乏社會對暮年時代的刻板認知。在《黃金暮年》（LOR GRIS）系列作品中，攝影師奧羅爾·瓦拉德（Aurore Valade）另辟蹊徑地將老年人作為拍攝主題，展示了一群不同于人們傳統認知的暮年形象。她使用一種類似于表演式的、非現實的拍攝手法，打造了一個虛擬時空，以表現有關時間流失的概念。而她精心設計的場景、人物與極具戲劇性效果的視覺語言，則巧妙地向我們闡釋出她對老年社會問題的反思。

老年社會帶來的諸多問題是當下熱門話題之一。不論從社會學還是經濟學的角度來看，人口老齡化一定會引發許多社會問題，比如生產力發展、社會保障、家庭養老等。同時，衰老所帶來的身體及心理變化也會對個人及家庭產生很大影響。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講，

“變老”又是人類社會無法回避的現實問題。我們應該如何看待和接納它？老年群體到底扮演著怎樣的社會角色？我們希望如何度過自己的晚年生活？瓦拉德通過她的攝影作品，呈現給人們另一種思考的可能。

在瓦拉德看來，老年人具有其獨特的社會價值與精神面貌。這一點，從她的作品名稱中便可見一斑。在瓦拉德眼中，暮年時代呈現出的是耀眼金色，無論從社會經濟、文化、思想等各個層面，老年人都仍舊在發揮重要作用。而這一觀點，在當今社會尤其是西方國家已經被越來越多地討論和認同。在《黃金暮年》系列作品中，我們能夠看到一群身著時尚服飾的老年人群體正在優雅地參加一場社交活動（圖02）;會議桌前的老者神情嚴肅而投入，桌子中央擺放的柏拉圖雕塑又似乎在表明他們思想及學識的價值（圖03）;手持拐杖的老婦額頭緊貼身體殘疾的女兒，這是一種關愛與給予的肢體動作，仿佛在展現她對成年子女的照顧（圖10）。

與此同時，瓦拉德也不忘對老年人的精神世界給予觀照。在她的影像中，熱情、活力、愛、欲望以及生命力不再是年輕人的專屬標簽。年過花甲的孕婦與幼童的組合展現出全新的生命力（圖04）;畫面中的老者相互擁抱、親吻，裸露的身體、自由舒展的姿態無不體現出他們對愛的渴望，而現場置景中對兔子、生殖器雕塑等元素的運用也準確地傳達出這一信息（圖05、06）。

可以說，瓦拉德對暮年時代的全新解讀以及對老年群體的價值表現是強有力的，充滿生命力的圖像氛圍與衰老容顏之間的強烈對比給人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通過影像，瓦拉德游走在現實與非現實之間，通過置景、表演與設計，構建出一個老年社會的烏托邦，也將如黃金般耀眼的暮年時代推到眾人面前。

請介紹一下你的藝術背景？

奧羅爾·瓦拉德：童年時期我就開始畫畫，后來進入一所美術學校學習攝影、雕塑和表演藝術等。我決心要攻讀藝術學科并以此為今后的志向，所以，我選擇前往著名的阿爾勒國立攝影學院（the National School of Photography in Aries，簡稱ENSP）進行專業學習。這是一所專注于藝術實踐的學校，也正是這一點深深吸引了我。在成為一名攝影師之前，我一直將自己定位為藝術工作者。

為何要拍攝關注老年人題材的攝影作品？

奧羅爾·瓦拉德：我一直對人物肖像很感興趣。并且我注意到，在當今的攝影潮流中，關于老年人的肖像照片往往過于懷舊。我想展現的是關于老年人的另一幅圖景，呈現出他們對未來生活的信念。雖然他們已經生活了許久，我仍舊希望看到他們彼此相愛，自由的身軀相互扶持，并充滿對生活的激情與渴望。

《黃金暮年》這個系列作品想表達的是什么？能否分享一下拍攝過程？

奧羅爾·瓦拉德：在這個系列作品中，我想討論有關時間的話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們的身體、記憶，以及我們生活的空間都在改變，這正是我想通過這些照片傳達的信息。在項目拍攝之前，我會制作草稿，并寫下所有的拍攝細節與場景計劃。拍攝的時間也許只有兩三個小時，但準備時間可能要有兩周甚至更多。尋找合適的拍攝空間以及獲得各種拍攝許可也許是拍攝過程中最難的部分，這要花費很長時間與很多精力。拍攝時，我會將人造光線與自然光線混合在一起，創造出明亮的空間效果。在電腦上進行后期處理時，我會將插座、無法移動的家具等元素除去，降低我不喜歡的色彩的飽和度，或者改變窗外的景觀，等等。我會在不同的語境下適時采用這些技巧，以達到不同的視覺效果。

在你的作品中，模特與場景設計在表達主題方面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你選擇模特的標準是什么？在拍攝過程中如何與模特進行溝通？

奧羅爾·瓦拉德：尋找合適的模特的確花費了許多時間。目前，我的很多模特都是我的朋友，并且他們旺盛的精力和對生活的樂觀深深吸引著我。我只會與那些對我的項目充滿熱情的人一起工作，他們的熱情對拍攝順利進行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我經常會指導模特的姿態與動作。有時，我會請他們在拍攝場地舞蹈，或者重復某些動作。我會像導演一樣在旁邊進行指揮，但有時也會給模特預留許多即興發揮的空間。

你如何定義自己的拍攝風格？你的創作是否受到哪些藝術家的影響？

奧羅爾·瓦拉德：我很難對自己的拍攝風格進行定義，因為我不同系列作品的風格都不盡相同。但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的創作風格偏向制景攝影。通過對場景的設計與構建，創作出具有戲劇性效果的影像。

我的這種創作手法曾受到具有電影效果攝影作品的影響，比如杰夫·沃爾（Jeff Wall），他致力于將現實元素與虛構元素進行融合。瓦妮莎·比克羅夫特（Vanessa Beecroft）的那些生動的影像作品也給了我很多啟發。此外，我從古典繪畫中也得到許多靈感，研究西方古典繪畫作品中對老年人形象的刻畫，并重溫了15世紀佛羅倫薩畫家多梅尼哥·基爾蘭達約（Domenico Ghirlandaio）的名作《老人與孩子》（The oldman and the child）。

《暮年面具》（Masques de Viellesse）（圖01）的場景設計與人物姿態都非常特別，能否分享一下這張照片的拍攝想法？

奧羅爾·瓦拉德：在拍攝這張照片時，我找到一群孩子，并讓他們闡述自己對“暮年”的理解。他們帶來了一些認為能夠代表老年人生活的道具，比如藤條、卡片、棋牌、茶杯，等等。我讓他們即興表演變老的過程，于是，他們開始打牌和喝茶。后來，他們告訴我老年人經常會摔倒，所以我們重復拍攝了許多跌倒的畫面，直到有的道具都被損壞了。最終，我從許多作品中選擇了這一張：在跌倒的“老人”和懸浮的道具中，我們看到了孩子們對時間流逝的理解。雖然這張照片多少流露出一些悲觀意味，但畫面本身還是十分有趣的。

《好兄弟》（Deux Freres）（圖07）表達的是什么？

奧羅爾·瓦拉德：年輕的雙胞胎形象經常出現在攝影作品中，但我們卻很少看到老年雙胞胎在一起拍照，當然，這也許是因為生活逐漸將他們分開。我希望看到，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原本相似的面孔如何發生改變。而設置在這對雙胞胎周圍的道具也具有一定象征意義：電纜、雞蛋等元素隱喻了情感紐帶、忠誠等概念。

你希望觀者在觀看這些作品時有何反饋？接下來還有哪些創作計劃？

奧羅爾·瓦拉德：我希望觀者能夠自由地對這些作品進行闡釋。我試圖賦予每張照片一定的神秘感，這樣它就不會被某種詮釋方式所束縛，而是更加開放的。

今后我會繼續從事制景肖像的拍攝。但同時，我也希望能夠涉足與環境和生態有關的題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