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醫者仁心讓患者挺直腰桿
《危險雕刻》編導周佳榕
鏡頭離手術刀最近的一次
3月,從嚴寒的北京飛到濕度和溫度都十分溫暖的廣州,這是我第二次見到楊軍林教授。相比一年前,不變的是他的雷厲風行和令人招架不住的快節奏,還有側彎中心的忙碌和人頭攢動,唯一的變化是他鬢邊又新添了白發幾根。
看到這位仿佛電視中走出來的醫生,你可能會想起日本老牌電視劇《血疑》里的宇津井健,高大魁梧的身形和渾厚沙啞的嗓音,容易讓人在第一時間產生一種無條件的信任感。到達廣州白云機場后,我們的第一站是去拍攝楊軍林的手術現場,這也是我的鏡頭離手術刀最近的一次。
“脊柱側彎手術就像高空走鋼絲”,正如楊軍林所說,側彎矯正手術風險奇高,“把脊椎想象成一塊圓的石頭,里面裹著一個雞蛋,你要把外面的石頭敲掉,同時不能傷到里面的‘蛋黃。一旦傷及脊髓及神經,就容易造成患者癱虞或死亡。”整個手術過程中,楊軍材眼神里帶著—種淡定和果斷,如同手中的磨鉆和鈦合金釘,快速,精準。
伴隨著體征監控儀器發出的嘀嘀聲以及鐵錘和磨鉆的聲音,四個小時以后,手術拍攝完成了取景。當時還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直到后來拍攝素材回放的時候,我才看到了側彎手術的觸目驚心——整個暴露的脊柱,目測足足有十厘米寬,黃色的皮質,雪白鮮紅的骨肉,毫無心理準備地闖入眼簾,我的后脊梁骨一陣寒氣涌來。
用專業攻克“骨科皇冠”
脊柱側彎是脊柱側偏曲10,以上的三維畸形,是常見的致殘性畸形,常發生在正處花季的青少年身上。孩子們正處于骨骼發育的高峰期,有些青少年患者,甚至一年能發展惡化20°-30°。脊柱重度側彎,會導致患者外形嚴重畸形、行動困難,不僅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歧視和側目,更可怕的是受損的心臟和呼吸功能,將逐漸威脅生命。
脊柱側彎矯正手術難度高、風險高、費用高,在骨科手術中被稱為“骨科皇冠”,國內鮮有醫療機構開展這方面的專業治療。楊軍林帶領的脊柱側彎團隊經過數年的努力成功幫助大量罹患疾病的幼苗們挺起脊梁,每年約有230例這樣的年輕患者因他們獲得了重生。
2003年,中山大學醫學博士后畢業的楊軍林,開始在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從事骨畸形診療工作。曾在新疆基層有過十多年醫療工作經歷的他,曾目睹無數病人因脊柱側彎飽受摧殘卻得不到有效治療,那些求生的眼睛讓他無法停止思索。
2005年開始,他幾乎走遍歐洲和東南亞先進的大型骨科醫院和脊柱側彎中心,想要填補國內脊柱側彎手術的空白。在美國華盛頓大學巴恩斯學院學習的過程中,他意識問題的關鍵在于建立一支多學科合作的專業治療團隊。2008年回國后,一支醫學精英團隊很快組建起來,成為國內唯一多科室聯合的脊柱側彎診療團隊,由17個不同的專業科室組成。在這群醫學精英的共同努力下,一位又—位脊柱側彎患者挺直了腰桿。
當來自美國、奧地利、巴西等國的脊柱側彎專家,看到那些嚴重畸形、呼吸功能FVc低于30%的國際手術禁區患者時,都紛紛表示“太危險了,太難了,不要去做”,但是楊軍林帶領的團隊做下來了,而且成功了,打破了很多不可能的國際禁區。
以愛心讓“新苗”挺拔生長
克服了脊柱外科手術的高難度、高風險,高費用的難題卻橫亙眼前。全國每年有兩萬余重度病人急需手術,其中家庭情況極度貧困的大有人在,十幾萬元、二三十萬元的手術費用,令許多貧困患者無可奈何。
楊軍林想起在美國學習時,看到許多患者接受社會基金資助得到治療,于是他聯系了社會上的愛心人士、企業,以及獅子會、美國商會等慈善團體,并向廣東省團委求助,最終與廣東省青少年基金會共同成立了國內首個治療脊柱側彎的專項慈善基金—一“新苗基金”,讓全國各地許多長年飽受疾患之苦的患者獲得了資助和治療。
除了資助病人,解決高昂的手術費用,2013年4月io日,廣東省教育廳首次發布了官方文件,在全省范圍內進行中小學脊柱側彎地毯式健康普查。自2013年9月起至2017年底,新苗公益團隊共完成廣東五市80余萬中學生脊柱側彎公益普查,成功幫助4000余例輕度側彎患者完成保守治療,為300余例40°-60°本需手術治療的側彎患者免除手術。
第三屆新苗基金病友互助會前夕,脊柱側彎中心會議室走進來一批術后患者,他們面帶笑容,其中一位個子稍矮、背部仍略帶骨骼變形的男生異常顯眼。他叫郭慧超,來自安徽一個偏僻的農村,在基金的幫助下,經過八個月的術前牽引準備工作,終于被推進手術室。手術歷時14個小時,凌晨3點,當慧超被推出手術室,看到他身體陔復正常、神志清醒,一直忐忑的父母喜極而泣。慧超術后身高增加13厘米,呼吸功能改善,一家人充滿新生的喜悅,捧著“仁心仁術仁愛”的錦旗來到醫院專門致謝。
由楊軍林帶領的整個團隊,一年共展開手術230多臺,每臺手術動輒耗時10多個小時;創立新苗基金10年,截至2017年12月,共獲捐款2300萬元,資助患者205人……在這一連串的數字背后,是楊軍林背負的責任和艱辛,望著病人焦灼的目光,他默默將這份責任變為前進的動力。每一次手術都如同是一場危險雕刻,因為稍有不慎,患者輕則癱瘓,重則死亡。楊軍林說過,這些不幸患上脊柱側彎的青少年原本能像其他孩子一樣茁壯成長,挑起國家和社會的大梁,他為公益團隊取名“新苗”,也意喻青少年們就像新生的苗,希望他們能夠挺拔生長。
最大的獎賞是良心的滿足
一年365天,楊軍林有366天都是拼命三郎的狀態,傳說甚至他在床頭都擺放了人倒骨骼,每天睜眼閉眼都是一次次啟發和考問。許多還未有條件進行手術的患者,是他內心焦慮的源頭,而有條件進行手術的患者,更是安排得滿滿當當。有時候他一天連做三臺手術,好像直到自己的身體亮了紅燈,他才能心安理得地暫時停下腳步。
臨別前夜,攝制組—起夜爬白云山,楊軍林有—段話讓我印象深刻,他說,“對一個人最大的懲罰是良心的責罰,醫生就像消防員一樣,當你看到一個人身處火中,不去救他,會愧疚難當;對一個人最大的獎賞也同樣是良心的滿足,我會堅持,是—種職責和本能,我相信大多數同行也是同樣的心態。”白云山頂峰,是楊軍林做完手術經常來的地方,看著廣州全景,看著蕓蕓眾生,享受這一刻短暫而難得的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