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幾則實例淺析中小外貿企業如何防止買方貿易欺騙

陸改紅

摘 要：買方貿易欺騙是指買方或是其相關人以非法占有貨物、拒付或少付貨款為目的的違法行為。一段時間以來，中小外貿企業在出口業務中被買方欺騙的案例屢見不鮮，同時買方的欺騙方式及手段也越來越隱蔽，使中小外貿企業防不勝防，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其出口業務的正常發展。所以吸取既往經驗教訓并從中得到啟示，防止買方貿易欺騙值得研究。

關鍵詞：中小外貿企業；防止買方欺騙；實例分析；風險防范

外貿實踐中，買方貿易欺騙一直伴隨著中小外貿企業出口業務的發展，同時由于中小外貿企業對于訂單的更大渴求性和貿易流程控制的不規范性，也導致其面對所謂的“優質訂單”時，更容易失去正確、理智的判斷，也就更容易陷進買方精心設計的貿易騙局。本文通過幾則外貿實踐中的真實案例，分析總結買方欺騙常見方式及手段，以及如何防止類似貿易欺騙現象發生的經驗。

一、買方利用當地海關政策欺騙代表性案例

（一）實例介紹

按照《2010通則》規定，在賣方發貨且在貨物到達目的港/目的地后，收受（受領）貨物是買方的一項基本義務，除買賣合同中約定的情況外，其他情況下買方拒絕付款并收受貨物在本質上都是一種違約行為。同時，在買方未能及時付款并收受貨物的情況下，世界各國海關基本都允許賣方付清相關費用并履行相關手續后直接辦理退運，但是也有個別海關有特別政策，如印度海關就規定賣方需憑原進口商提供的《放棄貨物證明》才能辦理退運，而部分印度不良商人正式利用這一海關政策實施貿易欺騙。

印度JARISH公司是廣州斯馬蘭金屬制品公司的老客戶，雙方已經合作3年。2017年8月15日，斯馬蘭公司接到JARISH公司2*40尺柜，CIF Nhava Sheva，金額130000美元的保溫杯訂單，JARISH公司如期預付了30%預付款，斯馬蘭公司收到預付款后及時安排了生產并于10月13日發貨，10月16日取得船公司簽發的清潔已裝船提單，掃描后連同其他裝運單據發給JARISH公司要求支付尾款，但是JARISH公司遲遲沒有支付尾款，斯馬蘭公司起初并沒有在意，以為跟往常一樣，只是延遲支付罷了，但是直到預計到港時間11月10日，還沒有收到尾款。

斯馬蘭公司立即聯系貨運代理查看貨物狀態，經查貨物已于11月8日到港，買方還沒有辦理提貨手續，所以立即電話和郵件聯系JARISH公司，通知貨物已經到港，要求其盡快支付尾款以便寄送正本提單供其提貨。每次聯系JARISH公司，其負責人都說正在安排，到后來甚至拒絕回復，直到12月5日，JARISH公司仍然沒有付款提貨，斯馬蘭公司意識到JARISH公司可能要惡意拒付了，考慮到貨值較大，于是聯系貨代辦理退運，但是在辦理過程中卻發現，想要辦理退運必須得到目的港收貨人（JARISH公司）的同意并由其出具《放棄貨物證明》，由于JARISH公司已經失聯，無法取得相關證明，退貨辦理失敗。12月24日，貨運代理通知斯馬蘭公司，貨物被印度海關以在海關倉庫存儲超過30天且聯系不到收貨人為由，于12月23日拍賣，后經調查競拍貨物的正是海運提單上的收貨人JARISH公司，本案以斯馬蘭公司錢貨兩空結局。

（二）具體分析

從筆者了解到的相關案例看，此類欺騙案件多發生在與印度客戶交易中，都是通過電匯結算且有一定比例（一般在70%以上）尾款發貨后憑提單副本付清的付款條件下。筆者查詢了印度海關關于退運以及拍賣的相關規定：

關于退運：印度海關規定賣方需憑原進口商提供的《放棄貨物證明》、有關提貨憑證及賣方要求退貨函電委托船代理在付清港口倉儲費、代理費等合理費用后辦理退運手續。如果進口商不愿給賣方出具放棄貨物的證明文件，賣方可憑進口商拒絕付款或提貨的函電，或由銀行或船代理提供的進口商不付款贖單的函電、有關提貨憑證向印度有關港口海關提出退運要求，并辦理有關退運手續。這項規定給印度不良進口商提供了可乘之機，類似本案中這種有預謀的欺騙，進口商不會提供《放棄貨物證明》，也不會在函電中表示棄貨，如本案中JARISH公司最初的函電一直說正在辦理，然后選擇失聯，注定出口企業沒有機會從進口商處取得《放棄貨物證明》，所以出口印度的貨物遭遇類似本案中的欺騙時，很難通過辦理退運進而保全貨物。

關于貨物拍賣：印度海關規定，貨物到港后可在海關倉庫存放30天；滿30天后海關將向進口商發出提貨通知，如進口商因某種原因不能按時提貨，可根據自己的需要向海關提出延長申請；如進口商在延長后的時間內仍未能按時報關提貨，在海關第二次通知后規定的時間內仍不提貨，海關將拍賣有關商品。而且按印度海關最新要求，提單和艙單必須顯示進口商的相關信息，而一旦在艙單上顯示了進口商的進出口登記號，貨物所有權便已實質的轉移給了進口商，此時無論以何種貿易術語成交，運輸由誰來安排，賣方（發貨人）、貨運代理或者船運公司，都無法控制貨權；即使提單收貨人一欄顯示“TO ORDER OF SHIPPER”（指示提單），提單仍在賣方手上，印度進口商（收貨人）都可以不管海關的通知，也不配合退運，如同本案中的JARISH公司一樣等待海關拍賣，最終低價獲得貨物。

（三）風險防范

為了預防買方利用當地海關特殊政策實施貿易欺騙案件的發生，中小外貿企業可以在三個方面加以預防。其一，在簽訂買賣合同前詳細了解目的港海關關于退運的相關規定，如有類似印度海關這樣的規定，不管新老客戶電匯結算方式下一律要求發貨前付清全部貨款或者采用信用證結算，避免類似本案中進口商不付款及收受貨物，在最終被目的港海關拍賣時低價買入的現象發生。其二，在發貨后要及時催促買方付款，并慎重查找買方未能及時付款的原因，如果確認買方可能惡意拒付，可嘗試通過誘導性的郵件引導買方承認棄貨，如通過郵件詢問“您是準備放棄貨物嗎？”等類似文句引導買方回答“是”，從而獲得買方主觀棄貨的證據，為以后的可能退運做準備，而不是單純的繼續催促買方付款。其三，吸取經驗教訓，查看并總結世界各地海關的特殊規定，并嚴格按照規定去做，以免給進口商提供拒付的理由。同時加強對老客戶信譽風險的管理，尤其是過去一直下小單突然下大單的客戶（事出反常即為妖），必須慎重考慮可能存在的收款風險，從而采用風險更小的付款條件，而不是被突然的大單沖昏了頭腦。因為部分騙子為取得賣方的信任，可能會通過長時間的小單合作取得信任，然后在大單時實施貿易欺騙，一次賺回過去所有的付出。

二、買方利用出具客檢證明手法的行騙圈套

客檢證明是指買方或是買方指定人驗貨合格后出具的證明文件。根據《2010通則》以及《國際貨物買賣合同公約》等國際貿易慣例的規定，買方付款前有權檢驗貨物，所以買方要求客檢證明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一種合理要求，早年在信用證結算方式下被賣方廣泛接受。但是客檢證明后來逐漸發展成為信用證結算下的一個軟條款，由于是否出具及何時出具的主動權掌握在買方手里，影響收匯安全，當下國內賣方在信用證結算方式下已經很少接受帶此類條款的信用證。因為買家可以利用客檢證明強迫賣家減價出售，然而有的賣家因為買家同意另付30%的預付款，而忽略這種條款可能存在的潛在風險。

（一）實例介紹

2017年6月，廣州云來貿易有限公司接到香港化妝包定做訂單，款式及印刷完全按照買方提供的設計，數量20000只，金額35000美元，付款方式為30%訂金，70%尾款憑買方指定人驗貨合格證明（即“客檢證明”）支付，賣方收到全部貨款后發貨。7月15日，工廠生產完成，云來公司通知買方驗貨，買方驗貨人員驗貨后以部分產品縫紉質量差拒絕出具驗貨合格證明，云來公司馬上安排工廠重新檢驗，將縫紉質量差的產品替換掉，7月20日完成后再次通知買方驗貨，買方驗貨人員又以大貨產品印刷顏色與確認樣品印刷顏色不一致為由再一次拒絕出具驗貨合格證明。

云來公司解釋說印刷存在色差是正常的事情，可以通過專門檢驗機構的頻譜分析來確認是色差還是誤差，如果是色差就請買方支付尾款，如果是誤差云來公司將重做全部產品并按照合同約定對延遲交貨做相應賠償，但是買方拒絕了云來公司的建議，直到7月底，雙方也沒有就產品印刷問題達成合意。8月1日，買方來函說只要云來公司能夠降價30%就支付尾款，否則將取消訂單并要求退回預付款。至此，云來公司終于清楚買方關于取得驗貨合格證明后發貨的約定在最初就是一個圈套，其目的就是據此達到壓價，少付貨款的目的。由于是買方深度定制產品，短期內很難轉賣出去，即使不退預付款也會發生很大損失，無奈之下只能選擇降價30%給買方。

（二）具體分析

本案是一起典型的電匯結算方式下買方利用客檢證明實施貿易欺騙的案例，其發生的根本原因是賣方對電匯付款條件下客檢證明的風險認識度不夠。賣方錯誤的認為有30%預付款在手，就已經掌握了交易的主動權，但是卻忽略對于買方深度定制產品，30%訂金遠遠不能彌補買方棄貨帶來的損失問題。

從筆者了解到的相關案例發現，此類欺騙案件多是買方深度定制產品，即產品完全按照買方的要求定做款式以及印刷，同時金額一般不超過50000美元。合同簽訂后，買方通常都會及時支付預付款，但是生產完成后買方卻以驗貨不合格為由拒絕出具驗貨合格證明后，在后續溝通過程中會表明降價后接受的意思，且要求降價比例基本在30%左右，使賣方能夠充分考慮降價和不降價的損失對比，通常來說深度定制品成為庫存的損失要大于降價給買方所產生的損失。30%的降價比例在一定意義上能夠保證賣方不去做出魚死網破的沖動決定，同時由于金額一般都不超過50000美元，也不值得進行國際訴訟，所以最終都是以賣方降價為結局，不得不佩服騙子的高明。如果不深入了解，無論從付款方式還是客檢證明本身性質來看，都是合理的，這正是此種欺騙行為的隱蔽之處。

（三）風險防范

為了預防賣方在電匯付款方式下買方利用客檢證明實施貿易欺騙案件的發生，中小外貿企業可以在三個方面加以預防。一是在簽訂買賣合同時要慎重接受客檢證明相應條款，如買方確實需要貨物經過檢驗合格后發貨，建議用第三方獨立機構的裝運前檢驗報告代替由買方或是其指定人出具的客檢證明。如買方堅持客檢證明條款，努力將買方深度定制品的預付款比例提高到全部貨款的50%（含50%）以上，增加買方利用客檢證明實施貿易欺騙的成本。對于非標準品，要在買賣合同中注明允許存在一定差異，在一定差異內只能降價而不能拒收，同時約定具體的降價幅度。二是在買賣合同履行過程中，當買方利用簽發客檢證明為要挾要求降價時，即使是深度定制品，在質量確實沒有問題的時候，可以積極尋找其他銷售渠道以降價30%甚至更多的比例轉賣產品，不是一定真的要轉賣，主要是表現出不想遷就買方違法行為的態度。因為買方支付了30%的預付款，貨物轉賣出去，同樣面臨損失，通過損失博弈來促使買方付款或是減少最終降價的比例。三是就買方的違約行為向其發出正式索賠函，并告知其保留仲裁或訴訟的權利。同時，告知買方將向其方所在國相關政府主管機構進行投訴并把其違約信息在全網公開，給買方施加壓力，要把握說和做的節奏，前期通過說給買方壓力，不到最后萬不得已階段不要真正去做。

三、買方與境外貨運代理合謀欺騙案

根據《2010通則》的規定，FOB/FAC貿易術語下，由買方負責安排運輸或是指定貨代（貨運代理）安排運輸。正常來說，買方應該先找他們的國內的貨代，然后他們國內貨代再找賣方所在國的合作貨代，由賣方所在國的貨代與發貨人聯系并安排運輸事宜。但是，也有個別買家直接指定境外貨代或其在中國的辦事處直接聯系發貨人安排運輸，由于境外貨代或是其中國辦事處是否在中國合法注冊，身份無法確認，給買方與境外貨代合謀欺騙賣方創造了機會。

（一）實例介紹

2017年6月中山天意燈具有限公司與法國PASONO公司以FOB廣州成交第一筆訂單，5*40尺柜燈管，目的港為尼日利亞拉各斯，總金額150000美元，付款方式為50%訂金，50%尾款憑提單副本付清。8月10日貨物生產完成，PASONO公司指定法國PINOERR貨運代理公司廣州辦事處安排此批貨物的運輸，8月15日， 天意公司取得PINOERR貨運代理公司簽發的貨代提單，連同其他裝運單據電子版一同發給PASONO公司要求支付尾款，盡管PASONO公司一直說在安排但是天意公司卻一直沒有收到貨款，天意公司以為與大多數買方一樣，只是延遲到貨物到港之前付款罷了，10月9日，PASONO公司發來了尾款匯款水單，但是并沒有在預期時間到賬，天意公司經檢查發現水單上的賬號少了1個數字， 遂要求PASONO公司重新匯款，直到10月16日，天意公司仍然沒有收到貨款，向銀行查詢也沒有查到相應報文和入賬。

此時，天意公司李總向外貿公司朋友咨詢原因，其朋友聞經理聽后立即判斷天意公司遭受了貿易欺騙，要求李總立即趕到廣州一同前往PINOERR貨運代理公司廣州辦事處，但是已經人去樓空，其負責人DANIEL失聯，輾轉找到之前的貨運操作小王，她表示1個月之前已經離職，據小王反映，PINOERR貨運代理公司廣州辦事處是3月成立的，她4月份應聘到哪里，前后8票貨物，總金額超過100萬美金。后經證實，法國PASONO與PINOERR公司均為尼日利亞人在法國注冊的用于行騙的殼公司，而且實際控制人為同一人。

（二）具體分析

筆者首先要佩服騙子的布局完美以及對前期投入的舍得，但是仔細分析，發現被騙8票貨物都有共同點。據8家中國出口商都回憶說，50%的預付款比例是買方提出的，同時合同金額都在100000美元以上，并且交易磋商過程中只是象征性的還價，并沒有實質的壓價行為，很快就確認了訂單并支付了預付款，當時賣家都認為這是大的有實力的客戶。此案的漏洞有以下幾方面：

關于貨運代理。本案以FOB術語成交，指定的貨運代理又是境外貨運代理的一個辦事處，這在某種意義上已經意味著風險，對于發往尼日利亞等非洲國家的貨物，要爭取以CFR或是CIF術語成交，由出口商自行安排運輸，以便更好的控制貨物所有權，防止無單放貨現象的發生。一般來說，FOB術語下買方指定代理，即使先找他們的國內代理，最終負責安排運輸的代理也必須是在中國有效注冊的代理企業；如果客戶堅持指定境外貨運代理或是其在中國的辦事處安排運輸就必須在發貨前收回全部貨款。

在關于提單。本案中是由法國貨運代理公司簽發的貨代提單，這從成熟的外貿人角度來看也是存在問題的。正常來說整箱運輸應該由船公司簽發船公司提單，而不是由貨運代理簽發貨代提單，因為簽發貨代提單要用到目的港代理，如果目的港代理不可靠，對于裝運港的代理仍然存在風險，所以鮮有貨代在整箱運輸情況下簽發貨代提單；而本案恰恰是由境外貨運代理簽發的貨代提單，這就為后面的合謀代理提貨騙局提供了條件。

關于尾款水單。利用偽造水單欺騙賣方，這也是外貿實踐工作中經常發生的，買方先用錯誤賬號取得一份水單的標準格式，再利用PHOTOSHOP等軟件修改成正確的賬號給賣家，使其有機會憑偽造水單取得提單及貨物所有權。筆者與銀行工作人員做過咨詢，正常來說如果水單發來的第二天，銀行還查不到報文的話，基本可以判定水單存在問題，這個時候就要仔細辨別水單了，然而出口方直到一個星期后才發現有問題，已無挽回的余地。

（三）買方與境外貨運代理合謀欺騙風險防范

為了預防買方與境外貨運代理合謀實施貿易欺騙案件的發生，中小外貿企業可以從三方面加以預防。第一，提高風險防范意識。本案中買方在法國貨卻發往尼日利亞，而尼日利亞又是貿易欺騙的高發地區，賣方發現買方所在國與貨物發往國家不一致時就需要提高警惕，在審視天上掉餡餅的同時務必要防止地上的陷阱。第二，要重視FOB/FCA術語下的貨運安排。出口方要拒絕接受境外貨運代理安排運輸，只接受在大陸境內合法注冊的貨代安排運輸，同時，整箱運輸拒絕接受貨代提單（拼箱運輸可接受），只接受由船公司簽發的船公司提單，因為簽發貨代提單要用到目的港代理，如果目的港代理不可靠，裝運港代理就要承擔風險，所以在賣方沒有要求的情況下，裝運港代理沒有理由自愿冒著風險簽發貨代提單的。第三，要貨款實際到賬后放貨。慎憑買方付款水單放貨，防止買方偽造水單風險。通常收到買方付款水單后2個工作日內銀行沒有通知貨款到賬就說明買方匯款存在問題，需要立即提高警惕并視情況采取必要手段保全貨物。同時對于發送裝運單據10天后仍然沒有支付尾款的買方列入一級風控管理，時刻關注貨物運輸軌跡，在貨物到港前10天仍然沒有收到尾款的情況下，立即采取相應手段保全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