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百老兵：18位父母共同的一個兒子

胡聞

在李彬的人生當中，有過許多次的兒行千里，他的第一次千里之行是在1984年，21歲的他和一群跟他一樣大的小伙子為了保護國家和人民的安全，背起行囊，遠赴千里之外的老山前線。身為醫護兵的他在戰場上搶救傷員，榮獲二等功的榮譽。1995年，李彬開始了人生中的第二次千里之行，打這次之后，再也沒有間斷過，到現在已經23年了。

李彬的第二次千里之行開始于一位名叫樊俊的戰友，這位戰友使他終身難忘。“1985年正月初八，我參加了一場戰斗，在戰斗打響前的頭天晚上，我住的地方是一個貓耳洞，我剛剛認識兩天的老鄉，是一個工兵戰士，叫樊俊。他跟我住在一起，前兩天他剛過了生日，我們約好等戰斗結束了，就一起慶祝。但是第二天下午，他在戰斗中不幸身負重傷。作為醫護人員，我第一時間趕到了他的身邊，我在檢查他傷口的時候，發現樊俊看著我眼睛在轉動，嘴唇也在蠕動。但為了寶貴的搶救時間，我沒有停下來聽他想要說什么。在手術臺上，他還是犧牲了。后來我就在想，他那時候一定想要跟我交代事情。”李彬說起往事眼含淚水。退伍后，在李彬的行李箱中，有一件又臟又硬的棉衣，那是他在戰場搶救傷員時所穿的棉衣，上邊沾滿了戰友們的鮮血，他舍不得扔，一直保存到現在。

從1985年到1995年的10年間，李斌一刻也沒有忘記過樊俊，每一年都會為他去掃墓。1995年清明節，他邀請了樊俊的親人在烈士陵園為樊俊舉行了紀念活動。在這個活動中，李彬認識了樊俊的爸爸，了解到樊俊的媽媽因為知道兒子犧牲的這個消息后，受到打擊，不到一年時間里就隨樊俊去了。這件事情對李彬影響很深。“就是這件事，讓我意識到，軍人的犧牲，不僅是在戰場上，一樣會給親人，特別是父母帶來傷害。”李彬說，“我母親告訴我，我的榮譽是戰友們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要我永遠不要忘記他們。”李彬想要為犧牲的戰友做些什么，想起樊俊父母的悲劇，李彬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找到犧牲戰友的父母，替他們盡孝道。

“我一直覺得我是一個幸存的人，幸存也是一種幸運，我要把這份幸運轉化為這些爸爸媽媽的幸福，讓他們在有生之年減少失去兒子的痛苦。這就是我的追求。” 李彬說：“我的母親也教育我，讓我好好照顧其他的爸爸媽媽們，要把他們當作親生父母來看待。”母親的囑咐，李彬一輩子也沒有忘記。

以家鄉揚州為中心，距離805公里外的湖南株洲是李彬韓“媽媽”的家，1400多公里外的貴州貴陽是他的易“爸爸”易“媽媽”家。而以揚州為中心的150公里內，是其他16位“爸爸”“媽媽”的家。李彬每個月平均會去看望他們兩到三次。“其實我做的都是兒子該做的事情，帶他們去旅游，北京、成都、杭州、上海，我們一起去了很多的地方。”李彬說。這18位“爸爸”“媽媽”年紀越來越大，李彬害怕他們覺得孤單，會經常去陪他們住。今天易爸爸家，明天沈媽媽家……有些“爸爸”“媽媽”喜歡看新聞，李彬就給他們訂了《揚州日報》。他帶爸爸媽媽們去看病，給他們過生日……哪個“爸爸”“媽媽”有需要，李彬就會立刻會趕到他們身邊。李彬覺得這些就是普通兒子該做的事情。

“別看這些爸爸媽媽年紀都不小了，但他們有時候特別像孩子。”李彬笑著說起了一件往事：2009年，我帶著四個爸爸去北京旅行，我給他們安排了兩個房間，加我是五個人，為了省錢我開了兩個房間，我就跟沈爸爸和年紀最大的李爸爸睡在一個房間里。前兩天我跟沈爸爸擠在一個床，到第三天晚上，我剛脫了衣服，李爸爸很憤怒地問我是不是不喜歡他，看他那么嚴肅，原來是因為我天天晚上跟沈爸爸睡一個床他吃醋了，84歲的老小孩，特別可愛。

李彬有一些很珍貴的“草稿紙”，紙上記著這18位“爸爸”“媽媽”的身體狀況和生活習慣。“像沈爸爸和蔡爸爸喜歡喝酒，我就給他們買酒。蔡媽媽、李媽媽她們血糖比較高，我就給她們買無糖的東西。”李彬說。

給“爸爸”“媽媽”春節買禮品，那是不能省的，也是兒子應盡的孝道。春節是李彬一年365天最忙的時候，從大年初一到初五，李彬都要根據這些“爸爸”“媽媽”家里的情況去陪伴他們，有時候一天要去兩家“爸爸”“媽媽”家中，有時候一頓飯可以吃兩頓。20多年來，李彬自己的家中都是在中午吃年夜飯。“每次中午吃完飯，我就走了，把我兒子留下來，陪我母親過年，因為那些爸爸媽媽也都需要我。”

20幾年的相處和陪伴，李彬和這18位“爸爸”“媽媽”積累了深厚的感情。在這些老人的眼中，李彬就像他們的親生兒子。

徐爸爸說：“彬彬人太好了，講話真誠，老實。他做的跟我兒子一樣，甚至比我兒子做得還要好。”刁媽媽說：“我70歲生日就是他帶我去北京天安門過的，那是我第一次去北京。”樊爸爸說：“房子下雨漏了，李彬打電話想法把房子修好，有事情他就來。”蔡爸爸說：“逢年過節必來，他還有一個想法，想要建一個大房子，把我們所有的老人都接到一起，我們一起生活，他照顧我們。”沈爸爸沈媽媽還幫李彬帶過孩子：“彬彬說過，他就是我的兒子，他就是沈國良。想不到堅持了那么多年，二十幾年啊。”……老人們是真的把李彬當兒子了，沒有空話，沒有客套話，除了心疼他就是感謝他。

李彬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拜認了沈爸爸沈媽媽之后，他帶著一家人去看望他們。到了家里，沈爸爸不在家，從沈媽媽口中得知沈爸爸是去接他們了。“我們走岔路了，我就趕快順著我來的方向遠遠看去，很遠的地方，在一個小山包上，有一位老人在遠遠地眺望。我就大聲揮手叫他，沈爸爸耳背，我一路走一路叫，我走到他面前不敢再叫，怕驚嚇了他，我從側面走過去，突然在他面前出現了。我看到的沈爸爸當時眼淚奪眶而出，我瞬間明白了，沈爸爸是真把我當兒子了。我立刻上去抱住沈爸爸，我們兩個人流淚了，但那是幸福的眼淚。”李彬滿含淚水。

“有一次李彬在看電視，畫面剛好播到戰友犧牲的片段，我看見他在偷偷地抹眼淚，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在戰場上犧牲的那些戰友了。”李彬的妻子說。后來為了更方便去看望爸爸媽媽們，李彬的妻子向娘家人借錢買了一輛QQ小汽車，替代了之前的破摩托車。如今這輛汽車已經破得不能開了，李彬卻舍不得賣。

對于這十八位父母，李彬把他們當作自己的親生父母。“我們彼此都離不開，他們需要我，我也需要他們。”李彬說。而在老人們的心中，李彬也永遠是他們的“小乖乖”。對于這件事，李彬會一直做下去，直到自己老了，他也希望未來自己的兒子也能繼續傳承這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