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承者李澤鉅

2018年3月16日對于絕大多數香港人來說，是一個算不上轟動卻極為特別的日子。在長江集團中心的會議室里，年屆90的“超人”李嘉誠正式宣布退休。

在過去的幾十年里，香港人對于李嘉誠家族企業的傳承人，心里都懸著一個巨大的疑問。這一天，李嘉誠用一封簡短卻用詞考究的發言稿回答了所有人的疑問。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個重要的決定，我將會在5月10日股東大會后，正式退任集團主席之職，在集團已工作33載的李澤鉅將出任主席，和各董事們繼續服務。”

在發布會現場，接過超人權杖的長子李澤鉅看上去非常平靜，他剛從北京回來。48小時前，李澤鉅當選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常委，這是他第二次當選全國政協常委。李澤鉅用一如既往的語調說：“我明天早上會去上班，不會有分別，（因為我）在這里30多年了，過去我們的團隊是多么齊心。”

“爸爸的安排，我們永遠都OK”

對李嘉誠來說，這個繼任的安排并不算出人意料。早在2012年5月的股東大會上，李嘉誠就做出讓長子李澤鉅管理李家旗下數千億資產的決定。

李嘉誠有兩個兒子：李澤鉅、李澤楷。按李嘉誠所說：澤是家族輩分，鉅是古代的鋼，通“巨”；楷，法式，模范。李嘉誠用意明顯，就是希望兒子把家族企業做到“巨大”、做成“楷模”。

雖然兩兄弟相差兩歲，兩個都是加拿大國籍，都畢業于斯坦福大學，但性格卻迥然不同。兩個人都從長江集團的基層干起，李澤楷在長江工作不久之后，就拿著父親給他的4億美元獨自創立starty，這家公司后來賣給傳媒大亨默多克，李澤楷獲利10億美元。李澤楷最著名的還是創辦電訊盈科，這家公司市值最高時，一度高達5600億港元，并給自己贏得“小超人”的稱號。

李澤鉅21歲加入長江實業后，就一直沒有離開過。起初，他被安排在當時長江實業在中環華人行的辦公室上班；25歲時，他被提拔為長實的執行董事；28歲時，他代替父親李嘉誠進入匯豐董事會擔任非執行董事；29歲時，他成為長實副董事總經理；30歲時，他成為長實副主席；35歲時，成為長實副主席及董事總經理；48歲從父親手里接過這家市值過萬億的家族集團。

接手家族集團后，更多時候，李澤鉅像個職業經理人。一位和李澤鉅共事多年的管理層曾透露，雖然有時李澤鉅有不少自己的想法，但是在辦公室里，他仍舊更在意父親李嘉誠的意見。

2012年股東大會后的記者招待會上，李澤鉅得股票，李澤楷得現金的財產分配方案，正式浮出水面。現場記者拋出問題：“那李澤鉅是否會覺得，父親偏心弟弟？”

李澤鉅回答說：“爸爸的安排，我們永遠都OK。”

最不像富二代的富二代

事實上，李嘉誠的長子沒那么好當。李澤鉅很小就把自己和家族命運連在一起，同時承受作為首富之子的特殊經歷和嚴格要求。

不同于李嘉誠父親早亡、童年貧苦的經歷，當李澤鉅在1964年出生時，他的父親就已成為香港“塑膠花大王”，并開始布局房地產業。李澤鉅一出生就是名副其實的“富二代”。不過，優越的生活條件并沒有讓李澤鉅沾染上“富二代”們好逸惡勞的通病。多年之后，在長實培養李澤鉅的“太傅”，長實集團曾經的二把手、董事局副主席麥理思曾評價李澤鉅為：謙虛好學的好孩子，一點都不像世界級富豪的公子。

李澤鉅在香港名校圣保羅英文書院讀完小學，中學三年級時，李嘉誠便安排他前往加拿大。根據多年之后媒體披露的信息，李嘉誠給李澤鉅的錢只能滿足其日常消費，絕不可能揮霍享受。

除了從小培養兒子獨立之外，李嘉誠還刻意安排年幼的李澤鉅、李澤楷兄弟接受“商業熏陶”。李嘉誠特意在長實的會議室安排“專席”，讓他的兩個兒子出席董事會議，當時李澤鉅和李澤楷都還不滿10歲，卻已開始接受這種實戰式的商業訓練。

在李嘉誠的嚴苛要求和精心栽培之下，李澤鉅很快在父親的規劃下成長為一個青年才俊。有趣的是，李澤鉅似乎也欣然接受父親的安排和規劃，他全然沒有弟弟李澤楷所表現出的張揚和叛逆，而是扎扎實實、不偏不倚地沿著一個家族繼承人的方向成長著。

人們也試圖從這位超級富豪的大公子身上挖出那么一點兒花邊新聞，于是當媒體發現李澤鉅在勞斯萊斯房車里裝了最新版鐳射影碟機時，這一話題立即引發了熱議。可是很快，李嘉誠本人親自出面把事情解釋了一番，說是自己要求李澤鉅裝鐳射影碟機的，原因是勞斯萊斯用于接待客人，裝最新鐳射影碟機可以方便客人消遣。這讓原本渲染著“富二代”奢靡生活的花邊新聞瞬間變得索然無味。

被綁架，第二天照常上班

多年來，幾乎所有人對李澤鉅都有一致的評價：傳統、本分的中國兒子，從不會講笑話。

在一次大型酒會活動上，李嘉誠與賓客碰杯后，也與李澤鉅碰了碰杯，這個微小的舉動讓李澤鉅像個得了獎勵的孩子一般興奮不已，他跟旁邊的人“炫耀”：很少有機會跟爸爸碰杯。

坊間盛傳的另一件有關李澤鉅的大事是一樁綁架事件。1996年，李澤鉅在日常上班路上被“世紀賊王”張子強綁架，張子強還曾經綁架過香港富豪郭炳湘，其犯罪所得金額之高曾錄入吉尼斯世界紀錄。

李澤鉅被綁架當天傍晚，張子強孤身登門李家別墅，開價20億港幣。李嘉誠說，“現金只有10億，如果你要，我可以到銀行給你提取。”最后，李嘉誠拿出10.38億港元贖回了李澤鉅。

李澤鉅回來后，第二天馬上回到公司上班，所有人都不知道這件事情。除了悄無聲息地配備了幾個保鏢，沒有任何人發現他經歷過什么。

不過，在一些接觸過李澤鉅的人眼里，這一經歷對他的心理影響巨大，他變得更加謹小慎微。斯塔威爾的《亞洲教父》一書中有這樣一個細節：已是中年的李澤鉅，在公司的一次會議中打盹，李嘉誠發現后聲色俱厲將其叫醒，李澤鉅像遭受了電擊一般恐懼。

從此之后，李澤鉅便保鏢不離身。即使在中環的長江集團中心辦公室開發布會，他也是數十名保鏢貼身。日常里，若是沒有保鏢，幾乎不可能在公開場合見到李澤鉅。有傳言稱，李澤鉅至今對很多人都不輕易相信；也有人表示，李澤鉅內斂、低調甚至有些冷漠的性格一定程度是受到綁架案的影響。

雖然這種說法很難得到印證，但不可否認的是，李澤鉅在對自己家人尤其是子女的保護上顯得格外謹慎，李澤鉅共有三女一男，但除了大女兒李燕寧因為陪李嘉誠在銅鑼灣看馬賽，出現在媒體上外，其余孩子的名字一直保密。

單純的生意人

多年來，在香港深水灣道79號，李澤鉅住二樓，李嘉誠住三樓。再看辦公室位置，長江中心大樓頂層是李嘉誠辦公室，而李澤鉅則留守九樓長江實業大本營。雖然同在一個公司工作，父子倆經常一起討論問題，但每個星期一晚上，他們一定會一起吃晚飯，這是李嘉誠多年定下的家規之一。

李嘉誠退休后，會以“資深顧問”的身份為公司獻計獻策，估計李澤鉅會在每周一的晚餐時間，向父親匯報工作。有不少人表示，一旦李嘉誠哪天不在了。對于李澤鉅的真正考驗將會到來。畢竟，他離父親李嘉誠那種縱橫捭闔，差得太遠了。

但事實上，李澤鉅并不弱。一直以來，李嘉誠對于李澤鉅都不吝贊美。1996年長江基建分拆上市時，李澤鉅負責整體工作。當時上市獲得25倍超額認購的成績，李嘉誠表示，李澤鉅這次的表現有90多分，如果李澤鉅不是他的孩子，會給他100分。

“李嘉誠偉大的商業成就主要來自兩筆交易。”英國《金融時報》曾這樣報道李嘉誠，一筆是對赫斯基油田的投資，另一筆是“和記賣橙”。而不為外人所知的是，這兩筆生意均為李澤鉅主導完成。

1987年，國際油價暴跌并逼近10美元大關。當時，李嘉誠長期看好油價，趁低收購并控股加拿大赫斯基石油公司。購入時該公司負債累累，但現在，它是李嘉誠及和黃集團最賺錢的現金奶牛。不太為人所知的是，2010年，赫斯基還與中海油合作中國首個深海天然氣項目，價值高達500億港幣，并占49%的權益。

1999年底，在李澤鉅主導下，公司將移動電訊品牌Orange以1130億港元的價格轉售給德國電訊集團曼內斯曼，曼內斯曼以現金、期票以及1184萬新股支付。當初，“和黃”組建Orange的投資不超過100億港幣，而且還通過上市收回相當的本金。這意味著，這一筆交易，“和黃”便獲得超過千億港幣的凈利潤。隨后，英國的沃達豐吞并曼內斯曼，曼內斯曼支付的股票又大幅增值超500億港幣。這便是業內津津樂道的“千億賣橙”。

“千億賣橙”第二年，李澤鉅進入集團核心管理層。這一年，長江集團資產和業務遍及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員工多達30萬人，海外業務占八成，香港地區業務只占16%。

2003年，李澤鉅被《時代》雜志評為“年度全球商界最具影響力人物”之一。在他的帶領下，長江基建也多次與香港電燈，即電能實業有限公司的前身，攜手收購海外資產，包括英國、法國、新西蘭、加拿大等國家，這也為長江基建與電能實業的合并埋下伏筆。

在管理公司方面，與父親不同的是，李澤鉅更像一個首席財務官。他多次在業績會上表示，自己更關注投資的稅后回報率，喜歡用財務數據說話。在他看來，除了長江集團中心大樓，所有在大中華區的業務沒有什么是不可以賣的——他或許只是希望自己的人設更像個單純的生意人。

李嘉誠的完美計劃

在完成財富傳承的同時，李嘉誠也在向李澤鉅傳承政商資源。李澤鉅先后擔任了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十二屆全國政協常委，在今年兩會上又再次當選第十三屆全國政協常委。

李嘉誠傳承給李澤鉅的財富和政商資源都是頂尖的。在財富方面，據3月16日發布的財報，長和已經打造出遍布全球的港口、零售、基建、電信、能源這五大商業版圖。

李澤鉅手里抓了一把好牌，下面能不能打出漂亮的牌面？

當然，無論李澤鉅或李澤楷做得好與不好，李嘉誠還留有后招，可以保證李氏財富福澤后代子孫。李嘉誠退休后將全力建構李嘉誠基金會，他說，“我會披上新的戰衣，專注于基金會的工作，尤其是醫療、教育等方面。”在基金會里，“李澤鉅和李澤楷先生都在，他們都分了工，也會有制度，不能花超過多少，也不能花少于多少。”

李嘉誠的家族財富傳承堪稱經典教科書般的漂亮。

（綜合摘編自《南方人物周刊》《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