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東晨




我是專注于舞蹈拍攝的攝影師,而這組照片的主人公是“禪舞”創始人、舞蹈藝術家潘志剛,他在北京舞蹈學院畢業后曾出家十年,對佛學有深刻認識。2015年我們碰到了一起,為推廣“禪舞”拍攝了這樣一組作品。
在服裝、道具、場景,理念等方面,我們用了半年時間溝通準備,在歷時一年半的拍攝過程中不斷完善。早期在影棚中的幾次拍攝是我們磨合的過程。在外景的拍攝中,我們開始“去舞蹈化”地表現,用身體與環境結合來闡釋禪修的過程。舞,就是這個過程修出的果。
外景的拍攝地,我們選擇了蒼山洱海、戈壁雪山,大漠草原。在赴新疆拍攝前,我偶然讀了張愛玲的一部小說《老囚》,講的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個囚犯在新疆監獄服刑時趕到幾十公里外觀看自己女兒參演的一部電影的故事,雖然老囚沒認出電影里哪個是她的女兒,但他認為所有女演員都是自己的女兒。這故事激發了我關于人與環境抗爭過程的更多想象。所以,新疆的外景,我們更多講述禪修的過程,尤其在胡楊林中的拍攝,我們讓身體與胡楊林中的枯木、戈壁灘上的石頭對話,幸好舞蹈家的身體會傾訴。這組照片讓更多人對潘志剛的“禪舞”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十二歲學習舞蹈,十五歲入伍,轉業后從事攝影工作,現在就職于河南省文化館,這些年一直以舞蹈為自己主要的拍攝內容。
在部隊時,我用參加舞蹈比賽獲得的獎金買了第一臺單反相機。因為從事舞蹈工作,接觸演出多,熟悉舞臺,很快就開始了劇照的拍攝。2001年在北京舞蹈學院編導系進修時,看到了更多演出,對舞蹈有了更深的認識,會把白天課堂上學到的舞蹈知識用到晚上拍攝的過程中,把舞蹈時空關系、人物關系、舞臺調度等用攝影的多次曝光、慢門等方法在膠片上重新呈現。光線好的時候,也會偷偷把相機帶進練功房,拍同學練功時的肢體。舞臺劇照拍多了,我覺得臺上所呈現內容都是提前精心設計好的,臺下拍攝只能是抓拍,就慢慢產生了我來主導舞蹈拍攝的想法。2001年,我在網上看到美國攝影師Lois Greenfield和Howard Schatz拍攝的舞蹈作品,很多世界頂級舞團和舞者與他們合作,讓我無比羨慕,我從模仿他們的作品開始了影棚拍攝。
在中國,舞蹈的分類很多,我拍攝過的舞者以中國古典舞、民族民間舞、芭蕾舞、現當代舞的專業舞者居多。很幸運,我在國內舞蹈行業中比較被認可,經常會有舞蹈家或團體邀請我拍攝,碰上肢體能力和表現力好的舞者,我就主動把之前的經驗儲備用到拍攝中。
舞臺是個戲劇場所,舞臺藝術來源于生活,將生活中的事情進行藝術化呈現,為什么舞蹈不可以放在符合其表現的環境中呢?在舞臺劇照之后,我開始嘗試實景拍攝,在拍攝了一出講述近代河南黃河流域文化的舞蹈詩《大河情愫》后,我借出一套服裝,邀請一位演員來到黃河灘上,完成了第一次實景拍攝。將舞蹈放入實景,更加突出舞蹈語言的表現力。
劇目作品拍攝前,要提前了解劇本和造型服裝,成品劇目或舞蹈家個人拍攝前,我會上網搜索代表劇目的視頻觀看。比如拍攝青年舞蹈家馮敬雅時,她的代表作是蒙古族舞蹈《長調》,舞蹈動作成分不強,舞臺調度更多,著名編導田露就是用這些舞臺調度來表現一個蒙古族女人對草原的情感,在影棚中拍攝沒有多少舞蹈的亮點瞬間,所以就決定去草原拍攝,草原上的一草一木、牛羊馬匹、藍天大地才是這個舞蹈原本的根脈。拍攝北京舞蹈學院碩士周孟影前,得知她的代表劇目是民間舞《蓮蓮有魚》,表現一條歡快的金魚在水中游蕩嬉戲,服裝就是魚鰭魚尾,在舞臺表演時只有騰空的一瞬間才能展開,其他時間都是在地上拖拽著,這樣的舞蹈正好適合影棚內瞬間的表現,用幾千分之一秒將這一騰空瞬間凝固。

舞蹈和攝影最大的不同在于,小到一個動作的節奏韻律,大到一兩個小時的舞劇,舞蹈都需要用連續的時間來敘述表現內容,但攝影恰恰不具有對時間的連續表現力,那就要著重發揮攝影記錄瞬間的特性,將肉眼無法觀察到的舞動瞬間定格,表現獨特的舞蹈魅力。很慶幸,我拿起相機之前從事過舞蹈工作,會根據自己對舞蹈的理解和經驗,對舞者的肢體表現進行要求和調整。我認為舞者有兩種舞蹈經驗,一種是在練功廳里對肢體進行訓練的經驗,另一種是經過編導編排在舞蹈演出時的經驗,因為舞蹈和攝影兩種形式的差異,所以這種舞蹈經驗很難通過攝影傳達,前者技術性太強,缺少了肢體的語言性,后者是劇目表演性太強,缺少細膩的肢體表現力。為了達到我想象中的瞬間表現,我會根據舞者個人特點,調整一些適合的動作要求舞者在瞬間完成,或調整舞者肢體運動的時間順序,或調整舞者適度的情緒性表演,從而達到在瞬間里肢體技術性和人物情緒性的協調展現。

舞蹈是用身體來說話的藝術,是肢體和思想的高度統一,無論是專業還是業余舞者,伴隨音樂翩翩起舞,其心態是其他人難以體會的,從劇院里用肢體敘述表現的舞者,到廣場上動作無限重復的大媽,我覺得他們的心境是大同小異的。無論舞臺還是影棚或實景、無論造型表現還是強調情境和故事,我希望可以用攝影表現出舞者的思想與內心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