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茂貞生于唐末,死于五代的后唐,是唐末五代時期重要的歷史人物之一。本文研究考證李茂貞夫婦墓的形制特點、墓志志文以及有關文獻記載,還原唐末五代時期李茂貞家族勢力等情況,以期反映李茂貞家族勢力在中國歷史承上啟下的唐末五代時期對于社會變革的演化促進作用。
關鍵詞:唐末五代;李茂貞;家族勢力;演化促進
中圖分類號:K877.4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8)04-0037-06
2001年4月至9月,寶雞市考古研究所對原寶雞縣陵原鄉陵原村(現金臺區金河鎮陵原村)五代李茂貞夫婦墓進行了搶救性發掘清理[1]。李茂貞及其夫人生于唐末,死于五代的后唐、后晉,一生經歷唐末、五代前期,應當說是這段時期內一位重要的歷史人物。當時李茂貞政治集團實力雄厚,長期占據關中西部,參與諸多重大歷史事件,具有十分重要的社會地位和政治影響,由此李茂貞墓就極具研究價值。本文從李茂貞夫婦墓的形制特點出發,結合墓志志文,對照參考史籍文獻的記載,分析還原李茂貞家族勢力情況,分析研究李茂貞家族勢力在唐末五代時期對于社會變革的演化促進作用。
一、李茂貞夫婦墓形制特點
李茂貞夫婦是按“同塋不同穴”的墓葬形式合葬的,即屬于并穴合葬的陵園形制。李茂貞墓位于陵園的東北部,其夫人墓位于陵園的西南部,墓葬上部高大封土,雙方共用神道,神道兩側樹立石像生,是五代時期關中西部一座大型陵園墓葬。
李茂貞墓結構簡單,長斜坡墓道,單墓室,但其夫人墓結構復雜,規模宏大,長斜坡墓道、高大宏偉端樓封門、庭院、前甬道、前室、后甬道、后室以及諸多耳室的墓葬結構。這些充分表現了李茂貞夫婦墓既明顯繼承唐代墓葬的很多特點,又具有五代墓葬獨特的風格。同時,對宋代墓葬形制特點的形成,也有一定的影響。
李茂貞夫婦墓對唐代墓葬形制特點的繼承,主要體現在依照唐陵“封土為陵”“依山為陵”,將墓地選在陵塬的南端。從小環境講,陵墓所在的土塬后有第二道塬,二道塬坐北朝南,塬呈弧形,中間向北凹進,東西兩面向南凸出,酷似一把太師椅。從大環境講,李茂貞夫婦墓背靠隴山,腳登秦嶺,瀕臨渭河,三面環溝,東隔金陵河與賈村塬相望,西隔長壽河(溝)與紫塬相望,塬下即為自西向東穿過寶雞市區的渭河。站在陵頂上,巍巍秦嶺盡收眼底,陵墓與天臺山上的炎帝陵、秦王陵幾乎就在南北一線。
其實,李茂貞的墓是歸附于先考大塋的,其夫人的墓則又歸附于李茂貞墓。說其具有明顯的唐陵風格,不只指其墓葬形制與唐代墓葬形制有相似之處,如長斜坡墓道、甬道,特別是其夫人墓的墓室(包括側室)有數量很多的小龕,還有十二生肖陰刻于墓志四周等[2]。
李茂貞及其夫人的墓葬雖然承襲唐制,但也有新的變化。如長斜坡墓道內的天井消失,墓室內磚石混用,仿木作磚雕彩繪門樓非常成熟。唐代早期高等級墓一般是在過洞上方繪層樓[3]。唐代晚期出現簡單的仿木作磚雕[4]。磚雕彩繪門樓五代時期在北方地區很少發現,陜西彬縣馮暉墓的仿木作磚雕彩繪門樓就相當成熟[5],顯然是對這一形式的發展。我們知道馮暉墓是五代后周時期,而李茂貞夫人的墓則是五代后晉時期,早于馮暉墓,其磚雕彩繪門樓的形制與規模之大,做工之精細,反映其制作工藝已非常成熟,其特點和南唐李升、李璟兩陵墓室中的彩繪仿木建筑風格相近[6],在南唐的十國地區流行。這種風格被宋墓繼承,成為宋代磚室墓的典型特點[7]。李茂貞夫人墓的仿木磚雕彩繪門樓是目前發現的北方地區五代墓葬中最早的一座。
李茂貞夫人墓仿木作磚雕門樓的“婦女啟門”飾浮雕,作法成熟,與馮暉墓極為相似,所不同的是馮暉墓的“婦女啟門”飾浮雕位于仿木作磚雕門樓明間,而李茂貞夫人墓的“婦女啟門”飾浮雕位于仿木作磚雕門樓兩側,為五代墓葬中所少見。雖然這類題材之淵源似可追溯至東漢,但唐宋時代比較盛行,凡墓室、與墓室同性質的佛塔以及佛塔式的經幢,多雕或繪作“婦人啟門”裝飾。就此種裝飾所處位置看,疑其取意在于表示假門之后尚有庭院或房屋、廳堂,亦即表示未到盡頭之意。從宋代許多詞曲都描述有“婦女啟門”飾的情況看,“婦女啟門”飾到宋代變為一種極為流行的優美動人的題材[7],但成熟是在宋代及其以后[8]。李茂貞夫人墓與馮暉墓同樣為這一題材提供了重要的過渡形式。
從史籍記載和考古發現看,唐代墓葬有著嚴格的等級制度,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在墓葬規模、結構、隨葬品、墓志尺寸等方面都有顯著的區別。“在唐代,一般品官,即使是正一品,只要沒有皇帝的殊寵,也是不能使用雙室磚墓的。”[9]李茂貞夫人墓為一個“前堂后室”的多墓室大型墓葬,前堂為石券,后室則為磚砌,從前庭到后室共有小龕11個,前堂高5米,后室高5.4米;甬道、墓室、小龕內均有彩繪痕跡,在后室東西兩門側還有仕女圖案,后甬道兩側還有彩繪浮雕磚;墓門為仿木作磚雕彩繪,其后又有兩木門及一石門。可以說,其規模之巨,超過了自己的等級,甚至超過了李茂貞本人。
唐末五代,戰亂頻繁,朝廷衰落,藩鎮勢力強大,使得這種“僭越”之風成為這個時期高等級墓的一個重要特點,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時尚。如北京豐臺史思明墓“積極石為陵”,墓前原有雙闕、石象生,墓內出玉冊,開這個時期地方藩鎮“僭越”之先河[8]。其后北京海淀八里莊唐墓[10]、正定成德節度使王元逵墓[11]、大名魏博節度使何弘敬墓[12],其規模都大大超越了自己的等級。河北保定五代王處直墓規模大,結構嚴謹,裝飾華麗,也明顯“僭越”[13],彬縣馮暉墓也不例外[5]。
李茂貞及其夫人墓上的神道由文武官造像、動物造像、石望柱(華表)等組成,是唐末五代地方藩鎮中少有的。唐末五代地方藩鎮首領的墓中,幾乎不見帶有神道,如彬縣馮暉墓、河北保定王處直墓前均無神道。李茂貞及其夫人墓不但使用了神道,而且兩墓共用一個神道,華表立在神道中央,構成了李茂貞及其夫人陵墓神道的最大特點。
據研究,唐陵陪冢的等級即陵和墓在長短上的差異,以墓道至前甬道這一段最為顯著,因而天井、過洞數量的多寡與墓斜度的緩陡等也有很大不同,最為明顯的區別還在于陵園部署規劃。除陵比墓的范圍要大以外,懿德太子“號墓為陵”、章懷太子則是以雍王禮遷于乾陵陪葬,故“雍墓不稱陵”。而懿德太子陵前石刻有石獅一對、石人二對、華表一對,永泰公主墓前有石獅一對、石人二對、華表一對,而章懷太子墓石刻僅有石羊一對。據唐封演《封氏聞見記》說:“秦漢以來帝王陵前有石麒麟、石辟邪、石象、石馬之屬;人臣墓前有石羊、石虎、石人、石柱之屬,皆以表飾墳壟如生前之象儀以衛耳。”[14]可見石羊、石虎是人臣墓的標志[15]。
李茂貞及其夫人墓上的神道有人臣墓的石羊5個、石獅1個、石虎3個、石人8個,但也有帝王陵前的石馬2對、華表1對。可見其既不是按人臣墓、也不是按帝王墓建造的。這與李茂貞及其夫人的地位極不相稱,是明顯的“僭越”。
總之,李茂貞及其夫人的墓葬具有明顯的承前啟后的特點:承前——封土為陵、依山為陵、斜坡墓道、墓室磚石混用;啟后——仿木結構磚砌端門、磚雕與壁畫混用、多龕、端門+庭院+前堂+后室的多墓室結構、穹窿頂無壁畫。同時,僭越墓制,表現在墓葬結構及其神道既不是按人臣墓,也不是按帝王墓建造的,與同時期的同類人物比較,也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
二、李茂貞家族勢力
(一)李茂貞
李茂貞,史載原名宋文通,深州博野人,新舊《五代史》有專傳,新舊《唐書》及《資治通鑒》等史籍也多有記載。
李茂貞及其夫人的墓志(圖一:李茂貞墓志文拓片;圖二:李茂貞夫人劉氏墓志文拓片)均未提及李茂貞原來姓名。志文稱“名茂貞,字正臣”,與史載相符。唐乾符中,李茂貞為博野軍市巡、隊長,駐屯奉天(今陜西乾縣)。黃巢起義軍兵進長安,博野軍留于鳳翔,時鄭畋理兵于岐下,遣文通以本軍敗尚讓之眾于龍尾坡,以功為神策軍指揮使。光啟元年(885年)“朱玖之亂,唐僖宗再幸興元,文通扈蹕山南,論功第一,遷檢校太保、同平章事、洋、蓬、壁等州節度使,賜姓,名茂貞。僖宗親為制字曰正臣”。[16]1737
李茂貞生于唐宣宗大中十年(856年),“王享年六十有九,同光二年(924年)甲申歲四月十一日薨于風翔府私第,三年乙酉歲十二月二十五日遷葬于寶雞縣陳倉里,歸附于先考大塋”。
志文稱:“王貫隴西郡大鄭王房”,即李茂貞籍貫隴西郡,與史載“深州博野”不同。依據志文其曾祖任深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其曾祖母天水郡人、其祖母清河縣人這三點判斷,可能是李茂貞出生于深州,祖籍隴西郡。關于大鄭王房,《舊五代史·唐書·武皇紀上》載:“代州有《唐故龍武軍統軍檢校司徒贈太保隴四李公神道碑》,碑文云:公諱國昌,字德興。仍系鄭王房”。所謂大房、二房是指同祖支分。因唐人多有冒族之好,多以遠古望族名士攀附為祖。按唐高祖李淵為隴西人,墓志言“王貫隴西郡大鄭王房”,有攀附之嫌。
另外,《資治通鑒》胡三省注有一段記載以供參考——《考異》曰:《續寶運錄》曰:……岐陽李茂貞,先朝封為太子,本姓宋,洋州牧,先祖討昭義劉從諫有功,子孫爵賞不絕。洎壽王登位后,遣禮部侍郎薛廷珪持璽書具禮,冊為岐王。茂貞先中和年中,投判軍容使田令孜作養男,姓田名彥賓,蓋趨其勢也。
(二)李茂貞世系
志文中所述李茂貞的曾祖父、祖父、父的官職、勛爵以及曾祖母、祖母、母的籍貫、姓氏、封號等,諸史均無記載。從墓志來看李茂貞家世顯赫,祖輩身居高位。志文浮夸自古有之,概不可全信。
《舊五代史·世襲列傳第一》中記載李茂貞的祖父名鐸,父名端。父名與志文相符。祖父名為鐔,與記載不符,此當以墓志為準。
親兄李茂莊,曾任“山南節度觀察處置等使、檢校太尉兼侍中,贈太師”。此人史籍鮮有記載:“景福元年(892年)春正月……鳳翔李茂貞、邠州王行瑜、華州韓建……秦州李茂莊等上表疏興元楊守亮納叛臣楊復恭,請同出本軍討伐……只請加茂貞山南招討使名”[16]1737;景福二年(893年)“秋七月……加天雄節度使李茂莊同平章事”[17]8591。史籍未提及他與茂貞之間的關系。
親侄李繼筠、李廓,李茂莊之子。新舊《五代史》有載,李繼筠為李茂貞之子,《資治通鑒·唐紀七十八》卻記其為“假子”。天復元年(901年)李繼筠隨李茂貞入朝,唐昭宗“加茂貞守尚書令,兼侍中,進爵岐王”[17]8544。李茂貞命令李繼筠統兵三千留守京師。李繼筠與宦官相勾結,制造事端,剽掠京師,與中尉韓全誨等劫持唐昭宗到鳳翔,引發朱溫為爭奪唐昭宗的“鳳翔圍困戰”,朱溫領兵圍李茂貞于鳳翔城內達一年多,“茂貞山南諸州盡為王建所陷,涇、原、秦、隴、邠、鄜、延、夏皆降于汴。茂貞獨據孤城,內外援絕,乃請車駕還京,求和于汴,即斬韓全誨等二十人首級送與梁祖。自是兵力殫盡,垂翅不振”[16]1739。戰爭以李茂貞的全面失敗而告終,李繼筠也于議和中,迫于壓力而被李茂貞處死。“又斬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及內諸司使韋處廷等十六人。已酉,遣韓偓、趙國夫人詣全忠營,又遣使囊全誨等二十人首以示全忠”[17]8592。《唐太祖紀年錄》:“正月,甲辰,鳳翔李茂貞殺其子繼筠、觀軍容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等二十二人,皆斬首囊盛,押領出城,以示朱溫”。此役不僅使李茂貞兵力殫盡,亦使大唐衰弱至極點,被朱溫劫走的唐昭宗于天祐元年(904年)被殺,導致唐王朝滅亡。史籍記載李繼筠獲罪被處死,與志文其官至高位且“贈太尉”的記述存在著矛盾。另一親侄李廓不見于史載。
李茂貞夫人劉氏,據茂貞墓志為“王秦國夫人,彭城郡劉氏”,而劉氏墓志其為“岐州人”,兩墓志對劉氏的籍貫記載不相同。劉氏,生于唐僖宗乾符四年(877年),卒于后晉天福八年十月八日(943年),享年67歲。后梁建立后,李茂貞雖未稱帝,“但開岐王府,置百官,名其所居為宮殿,妻稱皇后,將吏上書稱箋表,鞭、扇、號令多擬帝者。”[17]8591劉氏被稱皇后,顯赫一時。
由李茂貞志文知,李茂貞有6子5女,志文均未明述各自的名字,另據李茂貞夫人劉氏墓志,其有4子3女,亦有不符。
李茂貞墓志“長男,見任鳳翔、隴州節度觀察處置等使兼鳳翔尹、檢校太尉、兼中書令”。劉氏墓志“今鳳翔節度使秦王,即夫人長子也”。根據《舊五代史·世襲列傳第一》:從曮,茂貞之長子也。未冠,授諮議參軍,賜緋魚袋。尋遷領彭州副使、鳳翔衙內都指揮使。天復中,自秦王府行軍司馬、檢校太傅出為涇州兩使留后。茂貞尋承制加開府儀同三司、檢校太尉、兼侍中,四鎮北庭行軍、彰義軍節度使。即唐莊宗平梁,茂貞令從曮入覲,制加從曮兼中書令。俄爾茂貞薨,遺奏權知鳳翔府軍府事,詔起復,授鳳翔節度、管內觀察處置等使。可見墓志中的長男與史載的長子李從曮一致。
李從曮,原名李曮(李繼曮)。后唐明宗天成元年五月(926年),“制落起復,加檢校太師。其年九月,敕曰:李從曮等世聯宗屬……宜于‘曮‘昶‘照上改稱‘從。”[16]1739更名李從曮,生于唐昭宗乾寧四年(897年)卒于后晉開運三年冬(946年),死于鳳翔,終年49歲,“輟朝,贈尚書令”。
同光三年(925年)九月,后唐莊宗以長子魏王繼芨伐蜀,李從曮作為“供軍轉運應接使”耗盡全部家財用以供應戰爭之需[16]1739。長興元年(930年),“鳳翔節度使兼中書令李從曮入朝陪祀,三月……徙從曮為宣武節度使。……以宣徽使朱弘昭為鳳翔節度使”[17]9039,李從曮被調往汴州,離開了盤踞數十年的鳳翔。清泰元年(934年)時任鳳翔節度使的李從珂被唐愍帝猜忌有異志,調任河東節度使。李從珂遂“起兵于岐下,盡取從曮家財器仗,以助軍需”[16]1741。李從珂離開鳳翔時“鳳翔之民遮馬請復以從曮鎮鳳翔,帝許之,徙從曮為鳳翔節度使”,“仍封秦國公”[17]9117。李從曮又回到鳳翔。“晉高祖登極,繼封岐王、秦王”[16]1741,天福三年(938年),由于李從曮“厚文士而薄武人,愛農民而嚴士卒”引起兵變,亂兵“突門入城,剽掠于市,從曮發帳下兵擊之,亂兵敗”[17]9196。
作為長子,李從曮不僅承襲了李茂貞的官爵,而且在李茂貞政治生涯的后期,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史、志所載相符。他為李茂貞集團贏得了在戰場得不到的榮耀和勢力。李茂貞死后,遺奏后唐莊宗,請求讓李從曮“權知鳳翔府軍府事”,唐莊宗同意了李茂貞的請求,授李從曮“鳳翔節度、管內觀察處置等使”。至此,使得獨霸關中西部長達30余年的李茂貞軍事集團完全歸附于后唐。
“次男,見任彰義軍節度觀察營田等使、檢校太傅”。從昶,茂貞之第二子。十余歲,署本道中軍使。[16]1742后唐同光中,茂貞疾,從昶年十五,遣代其兄從曮為涇州兩使留后,朝廷尋加節制。天成中,明宗即位,改鎮三峰,累官至檢校太保。會郊天大禮,表請入覲,以恩加檢校太傅。俄有代歸闕,授左驍衛上將軍,改右龍武統軍。未幾,出鎮許田,在鎮三年。清泰中,復入為右龍武統軍,再遷左龍武統軍。晉天福三年冬,卒于官,時年四十。贈太尉[16]1743。茂貞夫人劉氏墓志亦說“故忠武軍節度使從昶”。《舊唐書·地理志一》載:“忠武軍節度使。治許州,管許、陳、蔡三州”。“次男,見任原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檢校太保”。據《舊五代史·世襲列傳第一》:“弟從照,歷隴州刺史、諸衛大將軍,卒”。劉氏墓志說:“前邠州行軍司馬從昭”。李茂貞去世時,從昭任原州刺史、充本州防御使、檢校太保。
志文再云:“次男;次男;次男”,無名亦無官爵。劉氏墓志:“前鳳翔衙內都指揮使繼暐,皆子也”。李繼暐當是茂貞第四子。其余兩子,姓名不詳,亦無官職所銘。
茂貞與其夫人墓志中關于兒女的記載有所不同,史籍中的記載亦較為凌亂。
(三)關于“大唐秦王”
說到大唐秦王,不能不讓人聯想到秦王李世民。但秦王李世民在文獻中幾乎不用“大唐秦王”字樣,故“大唐秦王”當另有其人。
李茂貞墓志文首題為:“大唐秦王謚曰忠敬墓志銘并序”。李茂貞死于924年,是年為后唐莊宗同光二年。
李茂貞生前曾在兩個時期被封為秦王。
其一:大唐時期。
唐昭宗景福二年(893年)七月,癸未,制以鳳翔隴州節度使、檢校太尉、中書令、鳳翔尹、上柱國、岐王、食邑四千五百戶李茂貞為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等使。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徐彥若檢校尚書左仆射、同平章事,兼鳳翔尹,充鳳翔隴州節度使。時茂貞恃兵求兼領山南節度,昭宗久之不行,茂貞表章不遜,深詆時政,上不能容,將加兵問罪。故以彥若代之[18]750。這一段記述中,李茂貞的官職爵位較多,其中就有岐王。但是,在文獻中看不出李茂貞何時被授予岐王的,這是其一;其二,昭宗想讓李茂貞離開鳳翔,任山南節度使,但李茂貞不領詔。如果這個時候真封李茂貞為岐王,從記載看,李茂貞沒有領受。
所以,唐昭宗景福二年(893年):“十一月,制以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守中書令,進封秦王,兼興元尹、山南西道節度使”。[18]750
但四年之后的乾寧四年(897年)九月,由于李茂貞率兵屢犯京師,不遵朝廷之命,唐昭宗削奪了李茂貞官爵,復姓名宋文通。后來迫于壓力,也是出于無奈,光化元年(898年),昭宗又給李茂貞官復原職[17]8509。
天復三年(903年)“五月,制鳳翔隴右四鎮北庭行軍、彰義軍節度、涇原渭武觀察處置押蕃落等使、開府儀同三司、守尚書令、兼侍中、鳳翔尹、上柱國、秦王李茂貞可檢校太師、守中書令”[18]750,復秦王之爵。
其二:后唐時期。
(后唐)莊宗平梁,茂貞自為季父,以書賀之。及聞莊宗入洛,懼不自安,方上表稱臣,尋遣其子繼曮來朝,詔茂貞仍舊官,進封秦王,所賜詔、敕不名[16]1740。
四月,李茂貞去世。同年十月,后唐莊宗為“秦王李茂貞追封秦王,賜謚曰忠敬”。[16]433
莊宗已破梁,茂貞稱岐王,上箋以季父行自處。及聞入洛,乃上表稱臣,遣其子從曮來朝。莊宗以其耆老,甚尊禮之,改封秦王,詔書不名。同光二年,以疾卒,年六十九,謚曰忠敬[19]431。
在法門寺有一通石碑,名為《大唐秦王重修法門寺塔廟記》,原碑毀于“文革”,所幸碑文被載于《金石粹編》《扶風縣石刻記》《扶風縣志》等書。該碑系“朝請大夫守尚書禮部侍郎中柱國賜紫金魚袋”薛昌序撰文,王仁恭書,孫福刻。碑后載明刻碑時間為“天祐十九年歲次壬午二月午子朔,二十六丁丑”,天祐是唐昭宗年號,天祐十九年即公元921年,此時李唐王朝已經滅亡15年了,李茂貞自度實力不濟,未敢貿然稱帝立國,仍稱秦王,表示仍奉唐正朔。
這一通碑文刻于921年,早于后唐莊宗封李茂貞為秦王的924年,晚于唐昭宗封李茂貞為秦王的893年,也晚于復秦王之爵的903年。
無論是唐昭宗還是后唐的莊宗封李茂貞為秦王的時候,均沒有“大唐”二字。而“大唐秦王”始見于《大唐秦王重修法門寺塔廟記》,刻碑的時候,后唐還沒有建立,還屬于后梁朝代,而且李茂貞還活著。所以,此“大唐”只能是李唐王朝的“大唐”,不可能指的是后唐。據此推之,《大唐秦王謚曰忠敬墓志銘并序》中的“大唐”也應當指的是李唐王朝。
所以,“大唐秦王”是指由李唐王朝的皇帝昭宗所封的“秦王”。
(四)關于博野軍
志文稱:“元和中,以鎮陽肆逆,主帥不臣,王遠祖獨以博野一軍率先向化,帝嘉效順,遂糴于秦”。
唐安史之亂后,由于藩鎮勢力日漸膨脹,開始有藩鎮將士擁立節度使之舉,而朝廷無力節制,致使各地不斷有兵變發生。長慶元年(821年)成德爆發了鎮州(即恒州,因避穆宗諱改之,今河北正定)兵變,節度使田弘正被害,朝廷興兵問罪,因擔任監軍的宦官瞎指揮并將精兵留在身邊保護自己以致遭到挫敗。志文所指的應該是這件事情。所說“元和”年間應是墓志撰文者薛光序將時間搞錯了。李茂貞曾祖父曾任深州刺史兼御史中丞,鎮州兵變,當是其率兵助官軍平叛,因功調任于秦(甘肅天水)。
至于博野軍,《舊五代史·世襲列傳第一》中有記載:唐乾符中,鎮州有博野軍,宿衛京師,屯于奉天(陜西乾縣)……黃巢犯闕,博野軍留于鳳翔。
乾符六年(879年),黃巢起義軍進軍關中,宦官田令孜率神策、博野等軍十萬守潼關,被黃巢大軍攻破,官軍潰退,博野亂軍直奔長安,大肆劫掠。十二月五日,百官剛剛退朝,傳聞博野亂兵入城,即各自逃匿,僖宗在田令孜神策軍的護衛下,狼狽逃往成都避難,只有很少人從行,文武百官及諸王、妃多不知皇帝去向。鳳翔節度使鄭畋率領包括李茂貞所屬的博野軍在內的唐朝軍隊抵抗起義軍。李茂貞所屬的博野軍一部后并入鳳翔節度。
以上僅是與墓志有關的李茂貞集團勢力的情況,除此之外,史籍記載的李茂貞家族人物及養子還有很多,其中不乏一些重要人物,他們是李茂貞家族勢力中不可或缺的中堅力量。如:李茂貞堂弟李茂勛、兒子李(宋)侃、兒子李繼密、侄兒李繼崇等。幾位重要的養子,如:李繼鵬、李繼徽、李繼遠、李彥韜、李繼臻、李繼瑭、李彥詢、李彥琦等。唐代末年宦官當權,為了壯大自己的勢力,多收養軍中的壯士為養子,以為心腹。此風一時大盛,統兵的將領們也紛紛仿效。如西川王建收養的養子就很多。而后唐明宗時期的愛州將楊廷藝竟收養子三千人,可謂空前絕后。當然李茂貞也不例外,其眾多養子雖在墓志中均無所記,但不可否認他們對唐末五代時期的政治和軍事存在一定影響,也是壯大李茂貞家族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三、結語
按李茂貞及其夫人劉氏墓志,李茂貞家世顯赫,祖輩身居高位,而史籍上均未提及其家世。單從墓志記載不足以為信,可從史籍中知,李茂貞出生于亂世,社會動蕩不安,民不聊生,原名“文通”意為通讀諸子百家文理,解透人間真諦,可謂用心良苦。成人后入兵營,作戰英勇,自隊長而起,抗擊黃巢起義軍,屢建奇功,步步升遷,不斷擴張勢力,占據地盤,壯大為一方諸侯,位居百官之首,權傾朝野。足以說明李茂貞從青年到中年這段過程是勵精圖治的奮斗歷程。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老子英雄兒好漢”。隨著李茂貞一路升遷,李茂貞的兒子們也隨之一路擔任要職,跟隨李茂貞南征北戰的將領士官們也是一路升官,李茂貞家族勢力猶如滾雪球一樣不斷壯大,以武力占據的地盤也日趨龐大,早期還是效忠唐王朝,一旦勢力達到一定地步,為了自己的私欲和家族利益,以至于可以左右和挾持朝廷。當然,在唐末五代時期的諸侯割據局面下,各方勢力都在瘋狂發展壯大,都有覬覦一統天下的企圖。諸侯之間的較量和戰亂也就不計其數,隨著李茂貞挾持唐昭宗于鳳翔,梁王朱全忠圍剿鳳翔之役以李茂貞的失敗而告終,李茂貞家族勢力大為減弱。自此,李茂貞家族勢力逐漸地退出了歷史的舞臺。由此得知,李茂貞家族勢力壯大膨脹到最后是伴隨著唐末李家王朝的衰弱而衰弱的,這就是李茂貞唯一堅持的“不改二十年之正朔”的理由,以至于去世后仍在墓志志文首題冠以“大唐”名號。
每一個封建王朝的衰落和一個新的封建王朝的崛起,這期間的政治幾經波折。李茂貞家族勢力的衰落加速了五代時期各地為政獨立成王的步伐,演進歷史進入了政權割據的“五代十國”大分裂時期,對唐末五代時期的政治變革和歷史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在整個歷史長河中,李茂貞家族勢力也許只是閃爍的一顆流星,明亮而短促,但是存在即合理,李茂貞及其家族也必然以悲劇命運退出歷史舞臺。
參考文獻:
[1]寶雞市考古研究所.五代李茂貞夫婦墓[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8.
[2]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中國的考古發現和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
[3]陜西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唐永泰公主墓發掘簡報[J].文物,1964(1).
[4]林洪.河北曲陽澗磁村發掘的唐宋墓[J].考古,1965(10).
[5]咸陽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五代馮暉墓[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1.
[6]南京博物院.南唐二陵[M].北京:文物出版社,1957.
[7]宿白.白沙宋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57.
[8]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北京豐臺唐史思明墓[J].文物,1991(9).
[9]宿白.西安地區的唐墓形制[J].文物,1995(12).
[10]北京市海淀區文物管理所.北京市海淀區八里莊唐墓[J].文物,1995(11).
[11]劉友恒等.唐成德軍節度使王元逵墓清理簡報[J].考古與文物,1983(1).
[12]邯鄲市文管所.河北大名縣發現何弘敬墓志[J].考古.1984(8).
[13]河北省文物研究所.五代王處直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
[14](唐)封演.封氏聞見記(卷六)[M].趙貞信校注.北京:中華書局,1958.
[15]李求是.談章懷、懿德兩墓的形制等問題[J].文物,1972(7).
[16](宋)薛居正等撰.舊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6.
[17](宋)司馬光.資治通鑒[M].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1993.
[18](后晉)劉桒等撰.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19](宋)歐陽修撰.新五代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
作者簡介:王顥(1973.11—),男,陜西省乾縣人,寶雞市考古研究所助理研究員,1997年7月畢業于西北大學文物保護工程專業,本科學歷,主要從事考古發掘和研究工作,主要研究方向為周秦文化。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