亟待振興的吉布提新聞傳播業

馬曉霖 韓博

吉布提共和國位于非洲東北部，東南與索馬里接壤，西南與埃塞俄比亞毗鄰，西北與厄立特里亞為鄰，東北瀕臨亞丁灣，隔曼德海峽與也門相望，是紅海通往印度洋的門戶。吉布提在地緣上具有十分重要的戰略價值，云集了美、法、日等多國軍事基地。

吉布提是非洲小國，國土面積為2.32萬平方公里，首都吉布提市。吉布提官方統計數據顯示，2017年吉布提人口約102萬，①主要民族有伊薩族（Issa）、阿法爾族（Afar）、伊薩克族（Issak）和加達布西族（Gadabursi）。伊薩族約占全國人口50%，阿法爾族約占全國總人口40%。吉布提官方語言為法語和阿拉伯語，在伊薩族、伊薩克族和加達布西族中通用索馬里語，阿法爾族人普遍講阿法爾語。吉布提國教是伊斯蘭教，伊斯蘭教徒占全國總人口的94%，多屬遜尼派。②吉布提實行民主共和制，獨立后頒布過兩部憲法，即1977年的《獨立憲法》和1992年的《多黨制憲法》。吉布提憲法規定，吉布提共和國總統是國家元首兼政府首腦、軍事最高領袖。

在古代，吉布提最早的王國叫阿達勒，后被阿拉伯半島的移民阿布勒人分割成兩個國家，并向阿布勒人納貢達數世紀之久。公元9世紀，伊斯蘭教傳入吉布提地區后，當地興起一些獨立于埃塞俄比亞的伊斯蘭國家，其中阿達勒素丹國最為強大，并對周邊小國采取逐步吞并的政策。從13世紀開始，阿達勒與埃塞俄比亞進行了一系列戰爭，最終在1415年潰敗。③殖民者入侵之前，現吉布提地區由豪薩、塔朱拉和奧博克3個蘇丹王統治。法國于1850年入侵該地區，1862年開始與當地部落首領簽署保護協定，1888年占領全境，1896年成立“法屬索馬里”殖民政府。1946年“法屬索馬里”成為法國海外領地，1967年更名為“法屬阿法爾和伊薩領地”。1975年12月31日，法國政府同意吉布提獨立。1977年6月27日吉布提宣布獨立，國名為吉布提共和國，哈桑·阿普蒂敦（Hassan Aptidon）出任首任總統。1999年至今，阿普蒂敦的侄子伊斯梅爾·奧馬爾·蓋萊（ismail Omar Guelleh）擔任該國總統。

吉布提的郵政服務業始于法國統治時期，吉布提和埃塞俄比亞之間的鐵路大大帶動了吉布提郵政運輸業的發展。吉布提現代新聞傳播業誕生于20世紀40年代，法語廣播、電視為法國殖民當局的宣傳工具。法國殖民當局長期以來主要關注吉布提港和鐵路建設，對其他部門很少關注，殖民時期吉布提的經濟和教育落后，文盲普遍，本國化的新聞傳播業發展滯后。

1977年，吉布提獨立，新聞傳播業迎來國家統一管理的新時期，但由于經濟落后和政府的嚴格管控，吉布提的新聞傳播業發展較為緩慢。21世紀以來，吉布提開始應用互聯網等現代傳播手段，著手加快其新聞業的阿拉伯語化進程，豐富了新聞傳播的內容和方式。本文主要梳理吉布提新聞傳播業的歷史發展脈絡和當前發展狀況，分析其新聞傳播業的主要特點，總結當前吉布提新聞傳播業面臨的困難和挑戰。

一、獨立前法國主導下的吉布提新聞傳播業（1840-1977）

1896年，法國將塔朱灣以南和以北的全部占領地合并為一個殖民地，稱之為“法屬索馬里海岸”，以吉布提為首府，正式完成了對這一地區的占領。法國侵占法屬索馬里主要是從地緣政治出發，把該地區看作從紅海通往印度洋的戰略要地，所以在侵占該地區后十分重視沿海地區，尤其是吉布提港的建設，在市政、港口建設上投入大量資金。殖民時期，當地居民被剝奪一切政治權利，并規定不得進行民族主義宣傳，各級官員均由法國的軍官或文官擔任，政府機關的一切官方文書皆使用法文。吉布提的新聞傳播業深受其宗主國法國影響，報紙、廣播、電視使用的語言是法語，而阿拉伯語的報紙、廣播、電視在國家獨立前并不存在。

吉布提早期現代新聞傳播業是在法國人主導下出現并發展的。1940年，吉布提第一個法語廣播頻道開始運營，這是吉布提新聞傳播業的開端。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法國和意大利在法屬索馬里邊境常發生沖突，1940年法國敗走并失去該殖民地，法國貝當政府在吉布提建立傀儡政權，對反抗者實行殘酷鎮壓。1942年12月法國在英國裝甲部隊的幫助下，成功收復這一地區。在法國殖民者的壓迫和傀儡政府的鎮壓下，吉布提人民的民族獨立意識被喚醒，并在此背景下于1943年以法文出版了《法屬阿法爾和伊薩領地覺醒報》，獨立后更名為《吉布提覺醒報》，后改為《吉布提民族報》（La Nation de Djibouti）。④它是吉布提獨立前唯一的報紙，該報極大地促進了二戰后吉布提國內政治運動的發展。

1956年，法國廣播電視局在吉布提設立了一個海外法語電視臺。二戰后，法國在西非和赤道非洲各領地先后成為獨立主權國家，但法屬索馬里在1977年6月前仍處在法國殖民統治之下，政治上停滯不前，限制了吉布提的新聞傳播業發展。

二、獨立后國家主導下的吉布提新聞傳播業（1977-至今）

1977年6月，吉布提宣告獨立，總統府下設新聞署主管新聞工作。吉布提國家新聞發布渠道主要是吉布提廣播電視臺（Radiodiffusion de Djibouti）、吉布提國家通訊社、法語報紙《吉布提民族報》、阿拉伯語報紙《非洲之角》。吉布提憲法規定公民具有言論和新聞出版自由；《刑法》規定對于誹謗和散布虛假信息等違法者將處以刑事處罰；《通訊自由法》規定任何希望建立私營媒體的人必須是吉布提公民，并符合最低年齡25歲要求。吉布提至今還未建立私營媒體或獨立媒體。1991年吉布提政局較為動蕩，1992年國家開放黨禁，開始實行政黨自由，允許國內9個合法黨派發行刊物。

1. 報紙與雜志

《吉布提民族報》是該國唯一的官方報紙，在新聞報道中具有親政府傾向，一直以來該報使用法語出版，每周發行3期，每期12頁，每期發行4000份，刊登國內政治、經濟、文化、體育、衛生、社會和重大國際新聞等，社長由新聞部秘書長兼任。⑤《吉布提民族報》實現了數字化發展，開設了法語版網站，但至今未開設阿拉伯語版網站。⑥

《吉布提民族報》報社出版的《吉布提郵報》（Djibouti Post）是吉布提國內唯一的英文周報。

1997年5月7日，在時任總統辦公廳主任伊斯梅爾·奧馬爾·蓋萊（1999年起擔任該國總統）的倡議下，為報道社會民生和加強吉布提媒體的阿拉伯文化屬性，吉布提新聞署發行了第一份阿拉伯語報紙——《非洲之角》（Al Qarn），該報作為綜合性報紙，每周周一、周四發行兩期，首任主編是舒阿布·薩格爾，現任主編是穆阿敏·巴里。該報具有一支相對完善的專業化采編團隊，已經建立起專門的門戶網站，發布國內外重要的政治、經濟、民生等領域新聞資訊。⑦

吉布提國內主要期刊由新聞署和國內9個合法政黨創辦，包括1977年吉布提新聞署創辦的《今日吉布提》，爭取進步人民聯盟創辦的《進步》周刊、民主革新黨周刊《復興》、全國民主黨周刊《共和》，以及爭取發展共和同盟周刊《事實》。此外，羅馬天主教組織出版發行了半月刊《非洲十字路口》。⑧雖然反對派被允許發行一些可以批評政府的紙質刊物，但實際上大眾媒體的印刷機構由國家管理，那些和政府唱反調的刊物很難被大量印刷并廣泛傳播。

2.通訊社

吉布提官方通訊社（Agence Djiboutienne de Press）成立于1978年，隸屬于通訊部，使用法語發布新聞。

3.廣播與電視

吉布提政府對國內新聞媒體的運營許可實行嚴格管理，制約了廣播電視業的發展，目前只有一家國營機構——吉布提廣播電視臺（Radiodiffusion-Television de Djibouti），包括吉布提廣播臺（Radiodiffusion de Djibouti）和吉布提電視臺（Television de Djibouti）。

吉布提廣播臺創建于1956年，用法語、索馬里語、阿法爾語和阿拉伯語進行廣播，每周播出45小時節目。德國于1983年幫助吉布提建立起無線電發射中心，現定期播放中波、短波和調頻節目。在意大利援助下，開始逐步實現廣播節目制作和播出的數字化。2001年，開通了國外調頻廣播服務，能夠收聽美國薩瓦電臺的阿拉伯語頻道、美國之音和英國廣播公司的索馬里語節目。

吉布提電視臺成立于1956年，每天播出7小時電視節目，每晚播出綜合節目。新聞欄目用阿拉伯語、索馬里語、阿法爾語和法語播報。1980年6月在沙特和法國援助下，建成一個地面衛星通訊站，居民通過家用衛星天線可轉播法國等國家的電視節目。1990年日本援建了一個電視制作中心。吉布提貧困率居高，電視普及率較低，收音機是該國最常見的大眾新聞媒介。

4.網絡

20世紀80年代起，吉布提建立了電纜、光纜、衛星通訊相結合的全方位通訊系統。1986年第一條歐亞海底電纜鋪通，吉布提優越的地理位置使其成為網上一個節點，享有100條左右國際線路。1994年7月，第一條海底光纜鋪通，吉布提斥資1200萬法國法郎參與此工程，擁有138條國際線路，與世界光纖網聯通，從此邁入光纖時代。⑨然而，由于吉布提貧困程度高，45.1%的常住家庭生活在相對貧困狀態，網絡的普及和使用率非常有限。2012年，僅有大約8%的國內人口能夠接入互聯網，2013年和2015年，這一比例分別提高到約10%和12%。2016年，吉布提大約有10.5萬個網絡用戶，因為家庭上網費用昂貴，多數人只能在網吧使用網絡服務。⑩

1977年吉布提獨立后，其新聞傳播業在政府主導下建立了國有化新聞機構，確立符合多民族需求的傳播方式和傳播內容，逐步形成法語、阿拉伯語、索馬里語和阿法爾語構成的多元傳播業格局。20世紀末以來，在民主化浪潮影響下，政府允許反對派發行刊物，新聞傳播業呈現出新的活力。

三、當前吉布提新聞傳播業的特征

吉布提在國家獨立后基本上沿襲法國的教育制度，采用法國教學法和教科書，加上法語是吉布提的官方語言之一，因此，新聞媒體中使用最多的語言是法語，其次是索馬里語。阿拉伯人數量最少，阿拉伯語報紙和刊物也最少。而阿法爾語無文字，只在日常生活和廣播中使用。吉布提新聞傳播業的現狀是法語媒體占據壟斷地位，阿拉伯語媒體處于弱勢。殖民歷史和多民族產生的語言問題是國家獨立后的常態，使得吉布提新聞傳播業發展滯后。另一方面，吉布提新聞傳播業處于政府嚴格控制和監督之下，新聞媒體不得不在其出版的刊物上進行自我審查，以避免麻煩。

1. 法語化特征明顯

吉布提經歷近百年的法國殖民統治，學校教育最初為國內少數精英服務，即使獨立后，教育面向大眾，但依然沿襲法國教育模式。另一方面，吉布提的新聞傳播業在法國殖民統治期間建立起來，獨立后將相關媒體納入國家管控范圍，使得吉布提的報紙、廣播、電視仍沿襲使用法語，形成了以法語為主導的新聞傳播業格局。

2. 阿拉伯語化進程緩慢

由于吉布提新聞出版業受法國殖民文化和法語教育影響明顯，阿拉伯語化進程十分緩慢。表現為其官方報紙和國家通訊社至今仍使用法語印刷或發布新聞，1997年第一份阿拉伯語報紙《非洲之角》才發行。多民族的人口構成也是其新聞傳播業阿拉伯語化進程緩慢的原因。占吉布提人口近40%的阿法爾人所使用的阿法爾語迄今為止無文字；伊薩族、伊薩克族和加達布西族占全國人口50%以上，通用索馬里語；全國超百萬人口中阿拉伯人數量極少，只有約2萬人，這導致人們對阿拉伯語的報紙、廣播、電視的使用需求不足。

吉布提新聞業阿拉伯語化發展緩慢也存在一些人為因素。本國阿拉伯人不愿在阿拉伯語媒體機構工作，吉布提電臺的大多數播音員是也門裔阿拉伯人。一些吉布提人認為在非阿拉伯語的新聞機構工作，有助于開闊視野，提高職業素養，未來將有機會加入國際媒體。這表明阿拉伯語媒體在專業化、職業化發展方面不能滿足從業者的需求。吉布提作為阿拉伯國家聯盟的成員國，已經意識到必須推進其媒體的阿拉伯語化進程。

3. 新聞自由缺失

吉布提憲法規定公民具有言論和新聞出版自由，然而官方媒體實行自我審查，記者通常避免報道涉及批評政府、人權問題、軍隊、反政府武裝等敏感問題?！坝浾邿o國界”組織（Reporters Without Borders）稱，吉布提沒有私人電視臺和私人廣播電臺，獨立媒體在吉布提是“完全陌生”概念。吉布提新聞自由指數在全世界上榜的180個國家中排名第170位。11一些國際觀察家批評吉布提政府嚴格實行新聞管制，使該國成為缺少新聞自由的國家。12國際非政府組織“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發布的報告指出，吉布提國內新聞環境不佳，很少有獨立的新聞來源可供公眾使用，記者面臨任意被拘留的風險。2011年2月，席卷中東的“阿拉伯之春”在吉布提也引發一些示威活動，官方媒體封鎖了全部相關報道。13

此外，吉布提新聞傳播業仍然缺乏法制化，尚未制定保護新聞工作者的法律，不利于記者生存。社交媒體上關于示威游行的倡議和對政府的批評都受到嚴密監視。反對派電臺“吉布提之聲”（La Voix de Djibouti）總部設在歐洲，這一電臺作為吉布提獨立觀點的主要來源，經常被屏蔽，有時電臺的短波無線電信號也受到干擾。14記者被任意拘留、恐嚇或遭受暴力，進一步助長了自我審查。2013年，該電臺一名記者因在Facebook上張貼警察暴行的照片而被罰款和監禁45天。2016年，一名記者因報道反對派的集會而被警方毆打并關押，幾個小時后被釋放。15

吉布提新聞傳播業發展緩慢，面臨資金不足、技術落后、人才缺失、觀念保守和政府限制等困難。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有關報告顯示（部分數據來自吉官方），2016年，吉布提名義GDP總額3366億吉布提法郎，約合18.9億美元，同比增長8.9%，真實GDP同比增長6.5%；吉布提貨物貿易進口總額13.81億美元，出口總額6.65億美元，同比分別增長6.3%和4.1%；吉布提財政收入為1094億吉郎（約合6.15億美元），財政支出為1627億吉郎（約合9.15億美元），財政赤字533億吉郎（約合3億美元）；吉布提吸收外商直接投資1.72億美元，通貨膨脹率為3.5%，失業率為39%。16吉布提經濟欠發達制約了國家對新聞業的投入；在教育上，成人識字率46.2%，男性識字率為女性的一倍，存在嚴重的人文貧困。聯合國開發計劃署在《人類發展報告1997》中給人文貧困下的定義是：人文貧困是指人們在壽命、健康、居住、知識、參與、個人安全和環境等方面的基本條件得不到滿足，而限制了人的選擇。吉布提政府意識到其新聞業發展面臨著很多挑戰，從2017年開始吉布提新聞署成立了國家新聞委員會，主要職責是協調和管理紙質媒體，推動視聽媒體的發展，制定各類新聞媒體制度、行業標準和行為規范等措施，以推動新聞傳播業的健康發展。

結語

吉布提新聞傳播業歷史較短，發展緩慢，從1940年至今不到80年，歷經法國殖民統治，形成了法語主導下的新聞傳播業。1977年吉布提獨立后建立了國家主導下的新聞機構，確立了符合多民族需求的傳播方式和傳播內容，形成了法語、阿拉伯語、索馬里語、阿法爾語的多元新聞傳播業格局。經濟困難和人文貧困限制了其新聞傳播業的發展，新聞業的阿拉伯語化進程相對緩慢，網絡的低普及率使媒體數字化發展不足，面臨著資金不足、技術落后、專業人才及新聞自由缺失等挑戰。吉布提政府亟須提高新聞業的行業標準和規范，克服困難，迎接挑戰，推動其新聞傳播業健康發展。（作者供圖）

（本文由北京外國語大學冠名講習教授陳力丹組織寫作）

「注釋」

①吉布提人口統計及研究委員會，Djibouti directorate of Statistics and Demographic Studies，http：//www.dised.dj/

②顧章義等著，《列國志：索馬里 吉布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234頁。

③同上，第239頁。

④顧章義等著，《列國志：索馬里 吉布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286頁。

⑤同上，第286頁。

⑥《吉布提民族報》網站，http：//www.lanationdj.com/

⑦《非洲之角》網站，http：//www.alqarn.dj/2%20709/index.php

⑧顧章義等著，《列國志：索馬里 吉布提》，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287頁。

⑨同上，第272頁。

⑩Freedom of the Press 2016-Djibouti， Freedom House， http：//www.refworld. org/docid/582ac6d43.html

11Djibouti profile-Media，BBC， http：//www.bbc.com/news/world-africa-13231765

12Freedom of the Press 2011-Djibouti， Freedom House， https：//freedomhouse. org/report/freedom-world/2011/djibouti

13Freedom of the Press 2013-Djibouti， Freedom House，http：//www. freedomhouse.org/report/freedom-press/2013/djibouti

14Freedom of the Press 2016-Djibouti， Freedom House， http：//www.refworld. org/docid/582ac6d43.html

15同上。

16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吉布提共和國大使館經濟商務參贊處，http：//dj.mofcom.gov. cn/article/ztdy/201705/20170502577190.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