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我也曾“失去”過母親的。我讀中學時,我哥上大學,妹妹上小學。三兄妹的上學費用壓得父母喘不過氣來。母親猶豫再三,決定跟著姨媽去天津打工。
走的那天,我送母親到車站。那時候,老家還沒有通火車和高速公路,去遠方只能坐長途臥鋪汽車。想到母親從未出過遠門,年紀不小了還要去異鄉(xiāng)打工,想到暈車的她要坐三十多個小時的汽車,想到她這一走,不知多久才能見面,不知多久才能聽到她親切的嘮叨,我心里慌得很。我不敢看已經上車的母親,轉頭對姨媽說,“我媽就交給你啦,你要幫我照顧好她!”說完我轉身就走,生怕母親看見我在掉淚。
一個多月后,母親終究還是因為放不下家,放不下我們,從天津回到了家。母親一回來,家里頓時有了生活氣息,我們的心里也踏實了。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比起我這樣臨時“失去”一下母親,那些真正永遠失去母親的人是多么的心慌和悲傷。
我讀大學的時候,伯娘(大伯的妻子)因為意外去世。堂姐和兩個堂哥在外面工作,得知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趕回家。都已成家立業(yè)的三兄妹見到伯娘遺體的時候,抱在一起哭成一團淚人兒。盡管我沒有親見這悲愴的場面,但即便是后來聽別人描述當時的情形,心里也是揪得緊緊的。再后來,每次跟著堂哥堂姐去伯娘墳前拜祭時,我都很傷感,同時也覺得跪在墳前的堂哥堂姐是多么的可憐啊——那種失去母親的痛恐怕是旁人永遠無法體會的。
這也使我想到,不管人多大甚至多老,在母親面前,自己永遠是脆弱的孩子。想到這,我是多么的幸福,從未真正失去過母親。
我曾采訪過的全國優(yōu)秀縣委書記、孜孜以求的公益行者陳行甲,是敢于對腐敗下死手的錚錚鐵漢、做了許多別人想做卻做不成的公益活動。但每每提及母親,鐵漢也變得柔情。“現在,我放下一些東西來做公益,也算一種回歸吧,回歸到美麗如母親的內心,我覺得我是替媽媽活在這人世間。”只要談及媽媽,陳行甲的眼角總是濕潤的。
國學大師季羨林在關于母親的文章里寫道:我是一個最愛母親的人,卻又是一個享受母愛最少的人……直到耄耋之年,我仍然頻頻夢到面目不清的母親,總是老淚縱橫,哭著醒來。對享受母親的愛來說,我注定是一個永恒的悲劇人物了。
看來,對于真性情的人來說,無論官當多大,事業(yè)有多好,母親總占據著心中最柔軟的位置。
客觀地說,我的母親有沒有缺點呢,當然有,比如,她有些小氣,有話不明說,讓你去猜;比如,她善于將不好的事情夸大,把負能量傳遞給你……但誰能沒有個毛病呢?何況是自己的母親。人最大的孝心,不就是原諒父母的不完美嗎?
或許,母親能力不高能量不大,在很多事情上都幫不了你。但是,有沒有母親在,卻是天壤之別。母親在,家就在;母親在,心里的寄托就在;母親在,心里就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