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運西

即便只是出國旅游,想到語言的障礙、環境的陌生、文化的差異,躍躍欲試的心情不免都要打點折扣。而對某些病人,特別是晚期癌癥病人來說,他們孤注一擲邁過這些藩籬奔向海外,祈望的不僅是生命奇跡的發生,還有身為病人的尊嚴。
浙江的沈先生近年來時常覺得頸椎酸痛,開始沒在意,直到2012年春節期間,頸椎病越發厲害,有時會覺得手指發麻,看來是有必要看醫生了。這一看卻看出了大問題,當地醫院的主任看過片子,有些遲疑地告訴他一個新名詞:骨巨細胞瘤。更要命的是,腫瘤的位置非常不好,已經侵蝕頸椎的第二、三、四關節,需要做全置換手術,手術風險非常大。
不手術,結果就是癱瘓。手術,則意味著有可能人財兩空。怎么辦?沈先生一家前往上海咨詢知名專家,問到“術后會如何”這個問題時,專家扔給沈先生家人一句話:“不做手術,你短時間內就會癱瘓喪命,誰還管手術后的感受?”這讓一家人非常難受。在網上查詢了解到手術方法是美國人發明的,手術材料也是美國制造的,剛好沈先生的妹妹在舊金山,于是他們決定去美國動這個手術。
半年后,在加州大學舊金山分院醫療中心,沈先生初診時就有專門的免費翻譯陪同,以防理解出錯,耽誤病情。考慮到病情的復雜性,接診的美國醫生給他們詳細分析了頸椎這個位置腫瘤的8種可能性,以及每一種可能性的治療方法、后續的防范和復發情況。“我們如同上了一堂驚心動魄的醫學課,旁邊還放著脊椎模型,醫生不時拿過來比劃具體的位置給我們看。講完后,醫生還微笑著問我‘Any question。”
讓沈先生記憶深刻的是,當時美國醫生親切地問了他一句:“現在感覺痛嗎?需要我開止痛藥給你嗎?”國內國外看病,時間不短,沈先生還是第一次被醫生問及個人感受,瞬間百感交集。最終,沈先生在美國接受了20次放療,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在他的《看病日志》中,他寫道:“身為病人和家屬,有醫生在意你的感受,主動幫你化解痛苦,就是莫大的安慰和支撐。”
北京大學醫學人文研究院教授王一方,多年研究美國梅奧醫院的服務理念。他認為,在醫院這個場所,重要的不是服務者承諾了什么,而是被服務者感知到了什么。“在梅奧的兒科病房里,孩子們不會被白大褂嚇到,他們看到的都是身著便裝的叔叔阿姨。為了病人不被打擾,護士甚至可以把梅奧醫院的總裁擋在門外,而這位總裁完全服從安排,絲毫也不會生氣。”王一方認為,“病人的狀態與需要被照顧到了,這樣的醫院才真有吸引力。”
一位不愿具名的女士,兩年前陪著丈夫在美國看病,雖然最后的結果不如人意,但她對美國醫院服務的認同卻溢于言表:“他們對病人很友善,對家屬也是。服務周到,盡量滿足你的各種需求。即使想喝一杯水,按下鈴,護士也會過來幫忙。給你的感覺就是,救死扶傷是第一位的,錢是其次的。”
王一方教授的學生謝廣寬對此則有切身體會。2012年4月14日下午,在美國進修的謝廣寬陪同好友參觀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不料朋友突然嘔吐不止、頭昏目眩,被緊急送到奧克蘭所羅門醫學中心。在醫院,患者得到了妥善診治,醫生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在關注患者的病情信息和感受,自始至終沒有人讓患者排隊交過費。過了一兩個月,醫院才把賬單郵寄給患者。謝廣寬說:“美國的付費方式是服務后收費,急診醫生首先考慮的是患者的健康和他們急需的醫療照護,而不是患者的支付能力。”
事情雖然已經過去6年,但謝廣寬仍能記得很多細節。包括他的好友和家屬在候診和等待時,可以躺在沙發上看電視和報紙;患者的檢查都是在一個診室里完成,不用四處奔波;尿液等送檢標本通過自動傳送帶送到化驗室,不用家屬端著四處打聽;醫生護士來做檢查時,都已經詳細了解了患者的相關資料,親切地打招呼、耐心地檢查,患者感受到的是溫馨。
當然,即便美國的醫院也并非天堂,難免也有醫療事故,用藥錯誤、手術錯誤、治療感染等都難以百分之百避免。具體到每一位病人,沒有醫院能預言結果,特別是那些在國內治療失敗,前往美國尋求最后一絲希望的重癥病人。
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中美醫療發展聯盟創始人趙強說,一般人生病了都首選在本地看,沒有誰會在第一時間想去美國看病。他身邊的一些例子,也是先在國內看,看不好了,再去國外。所以,在出國看病的人流中,有相當大的一支,是病情相對嚴重的中晚期患者。對這個群體而言,能不能治好病很不好說,但他們卻都有尋求更好醫療服務的念頭。
趙強撰有《揭秘美國醫療制度及其相關行業》一書,身邊每有親戚朋友問起到美國看病的事,他都會坦然相告:“從醫療技術上來說,中美之間難言有多大的差距,只是,美國有些新藥尚未在國內上市,某些技術手段相對較成熟,管理上更為嚴密規范,團隊協作精神強一些。作為患者,應該做出有針對性的選擇。像是某些消化道腫瘤患者,美國病例很少,國內的醫院和醫生更有經驗。”
綜合來看,美國醫療最大的優勢還在于,看病程序更加人性化,給患者的體驗更好。趙強有一位朋友就跟他說:“國外的就醫環境好,硬件條件如同國內的私立醫院,就診者較少,秩序井然;軟件就是醫生的態度好,不用你求爺爺告奶奶地找熟人,連做個檢查都要想方設法。”總之一句話,“人家更專業,更有人情味”。
醫療大V龔曉明2003年曾在美國洛杉磯金·德魯醫療中心進修,他記錄的見聞也印證了這一點。龔曉明的老師Fukushima等電梯時,看到遠處一位病人坐在輪椅上被推過來,就會優雅地將電梯門一擋,等待病人的輪椅先進電梯。探望剖宮產后的病人,Fukushima會攙她下床,有時還拿出自己的相機,給新生兒拍照。第二天早上,他會拿著在家里打印好的照片送到媽媽床前。
趙強認為,應該根據收入層次對到境外看病人群進行細分,并給出具體建議。對于富豪來說,如果身體允許,可以選擇出國看病;對于國內的中產階級來說,出國看病花費巨大效果卻難以保證,就有必要先行權衡風險和利弊。經濟上寬裕的早期癌癥病人,選擇出國看病的性價比高一些。“美國早期腫瘤的治療效果比較好,采用個性化的治療,生存率高,副作用小,治療之后生存質量比較高。”趙強說,“而到了癌癥晚期,可能去哪兒看效果都不好說。”
一般來說,趙強會推薦晚期患者先跟美國大醫院聯系遠程會診。外語能力強、對自己病情了解的人,可以先上網搜索相關信息,找到針對自己病癥的醫院,然后進到醫院的官網好好看看。很多國際性大醫院都有國際接待部,直接在官網上就可以預約。如美國的安德森癌癥中心,患者在官網提交申請后,醫院會專門安排會中文的人員全程服務,甚至包括接機、預定酒店等。“這當中也會有一些阻礙,比如病歷翻譯、信息不足、檢查方法不一致難以作為診斷參考等。會診的費用一般在1500美元~3000美元之間,相對來說更保險。”
趙強還補充一點說,國外醫療機構提供的服務更多樣化,有專門住院的醫院、門診康復、臨終照護、長期護理的,能滿足人不同階段的需求,但國內醫院能提供的醫療服務類型相對單一,資源利用效率不高。這也是一部分人到境外看病的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