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魚刺身

□尤 今

我是經過了好幾個嘗試的階段，才真正地享受到了生魚刺身那無與倫比的好滋味的。

第一次品嘗，是在澳大利亞一位朋友的家里。朋友一大早到海鮮市場買了一條碩大的鮭魚，新鮮得仿佛用手彈一彈，它便會跳起來。縱是如此，當我首次接觸時，薄薄的舌頭，卻像罹患感冒般，戰栗不已。那種難以忍受的腥膻，使我連頭發都長滿了雞皮疙瘩。

然而，日勝和孩子都很喜歡，每回上日本餐館，為的就是生魚刺身。我坐在一旁作壁上觀，好似個外星人，格格不入。

在家人半誘半勸之下，我鼓起余勇，再試，然而，還是不行——把滑若凝脂的生魚刺身吞下以后，好似有人在摳我的胃，我急急沖向廁所。

我想，我和生魚刺身此生無緣了。

然而，世事無絕對。

在家人鍥而不舍的一再勸食下，我硬著頭皮一試再試，最后，終于突破了重重心理障礙，接受了它。更不可思議的是，我竟然愛上了它。

未經烹煮的鮭魚，色澤鮮艷，光彩煥發，充滿豐腴的誘惑力。當那涼涼的、軟軟的、細細的生魚片纏綿繾綣地與味蕾完美地結合時，花好月圓，鳥鳴蟬叫，人生無憾。跋扈的芥末，是它的最佳搭配，原本慵懶的生魚刺身一沾上它，立馬變得潑辣而又強悍，入口之后，極致的辛辣宛若引爆的炸彈，“轟”的一聲，爆炸力道直搗腦門，享用者在“烈火焚身”的刺激里，齜牙咧嘴。然而，才一忽兒，卻又風過無痕，留在味蕾上的，僅僅是刺身那生生不息的鮮味。

由憎惡而變為愛戀，只因我一試再試。單憑一次主觀的印象，便對人、事、物妄下判斷，是不公平的。

有些人，深藏不露，唯有以耐心慢慢地掏，才能把那密密地藏著的優點發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