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王冬

曾參與多屆春晚服裝造型設計的中國著名服裝設計師許茗和法國普羅沃斯特家族的后裔蒂埃里·普羅沃斯特是一對伉儷。作為法國西北部一個擁有數百年家譜記載與歷史傳承的大家族,普羅沃斯特家族親身參與了法國近代歷史上多個重要事件,在著名的油畫《拿破侖一世加冕大典》中就有一位畫中人是該家族的成員。在實業、傳媒、文化、軍事等領域都涌現出許多杰出人士,算得上法國的“名門望族”。在許茗眼中,丈夫身上有一些說不清的特質,“很難說他身上有一種‘貴族范兒,但他生活中的一點一滴都透露出他是一個沉靜、執著而有修養的人。他從來都不穿非常名貴或者潮流的服飾,但每一件衣服都干凈得體。”法國貴族的生活方式一直被認為奢華而充滿神秘感。但在蒂埃里·普羅沃斯特和許茗看來,“貴族”遠遠不是一段家族歷史和響亮的姓氏所能代表的,在這個貴族銷聲匿跡的時代,“貴族的精神”才是每一個社會應該追尋的真正寶藏。
定期搞沙龍維系社會關系
谷歌搜索中輸入蒂埃里·普羅沃斯特的名字,一座位于羅丹美術館附近的寓所便被自動標注出來,這里是巴黎歷史文化氣息最為濃厚的街區之一。蒂埃里寓所里擺滿了普羅沃斯特家族幾百年來收藏的古玩珍寶、書籍畫作,它們并非都是稀世珍品,卻都代表著一段故事與歷史。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丈夫每天睡覺的時候都戴著絲巾。”說起丈夫的“貴族做派”,許茗笑著提起了這個細節,“不信你看看他的襪子”,許茗讓丈夫撩起褲腿,向《環球時報》記者展示他腿上的正裝黑色長筒襪。時值初夏季節,北京已很炎熱,但蒂埃里依然穿著西裝馬甲,還佩著一塊絲巾。“這是他一直以來的著裝方式,不求名牌和鮮艷,但一定要嚴謹和得體。”
“我的日常起居和普通人沒有太大區別,但一些生活方式可能確實和你們想象中的‘貴族家庭有著某些吻合”,蒂埃里認為,自己的家族中存在一些很有儀式感的活動。“比如,在幾代人之前,我的家族曾舉辦過一個音樂會,當時的一些家族成員彈奏不同的樂器演奏了一場美妙的音樂會。前幾年,我們幾個家族成員按照當年祖輩的樂手配置,操作同樣的樂器,演奏同樣的樂曲。”
身為專職神職人員的蒂埃里也經營著一項沙龍活動,定期邀請家族的摯交及藝術圈的名流參與。沙龍活動往往冠以一個獨特的主題,比如穿越到過去,重現幾個世紀前的家族生活,或者依據參與者的身份設定特定的主題,供大家暢談交流。這也是家族維系社會關系的重要活動。
英國女王、赫魯曉夫都造訪過家族紡織廠
許茗和蒂埃里結識于巴黎的一個藝術沙龍,在偶然拜訪蒂埃里家的時候,許茗感到十分驚訝,作為一個現代社會的人,蒂埃里居然花了幾十年時間來撰寫他的家譜,并連同法國北部的貴族家族歷史一并串聯起來做成書籍和網站。“在沒有任何報酬和任何名利的情況下,這種執著在別的人身上絕少見到。”
蒂埃里告訴《環球時報》記者,作為一個從中世紀延續幾百年的家族,他們家族幾乎每一代都有從事專門撰寫家族歷史的成員,“我從未覺得歷史僅僅是屬于我們家或者是某個家族團體的,它屬于那段歷史中的每一個人,這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共同的記憶。只不過我的家族有幸直接參與了其中的很多部分。我覺得自己肩負著將這份歷史記錄、傳承、并傳播給更多的人的責任。”
“一開始,我家族的先輩發跡于法國西北部,是一位在當地小有名氣的實業家,17世紀,我的先輩曾經是法國魯貝地區最富有的家族。如今,在魯貝市政府的會客廳里,一張壁畫的主人公就是我的祖先。”進入工業革命后,普羅沃斯特家族在法國西北部建立了一座大型紡織工廠。二戰期間,家族工廠落入德國占領區。二戰結束后,普羅沃斯特家族重振工廠,成為戰后恢復時期的法國明星企業。在鼎盛時期曾占世界14%的份額,輝煌一時。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訪問法國期間,曾在法國總統的陪同下專程到普羅沃斯特家族位于里昂的工廠參觀,了解紡織女工的工作情況。赫魯曉夫也曾到該工廠參觀過。
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家族成員沒有攜帶財富遠離硝煙尋找避難所,而是紛紛毅然從軍開赴前線。“很難說清那個時候有多少法國家庭像我們一樣在戰爭中失去了親人,我們和所有法國家庭一樣承受著戰爭的痛苦,也分擔著報國的責任與義務。我們家族一直在為腳下的這片土地奉獻,無論是什么代價。我們和中國人一樣,對于為國奉獻的英雄是非常崇敬的。”在一戰和二戰期間,普羅沃斯特家族共有幾十位成員將生命獻給了祖國,上至將軍,下至列兵。
普羅沃斯特家族還掌握著法國的部分媒體,法國第一大報《費加羅報》、世界第一本女性雜志《嘉人》、著名時政新聞周刊《巴黎競賽畫報》以及法國著名電臺RTL的創辦和發展過程中都有普洛沃斯特家族的身影。
中國“士”的所作所為就是貴族精神
“我非常理解你們對一個‘貴族家庭生活的想象,我也耳聞目睹過中國一些‘新貴的生活方式,但實際上法國在大革命之后已經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貴族了,我的生活和普通法國人沒有兩樣”,蒂埃里并不愿承認自己是一名貴族,在他看來,很多人對于歐洲的“貴族”存在巨大的誤解,“在法國,一些大家族的現代傳承人很可能生活得非常普通,高昂的遺產稅已讓祖輩的財富在幾代人之內大大縮減。當前,確實有幾個家族仍掌握著法國經濟、金融等領域的關鍵資源,但他們身上更多是一種現代資本的傳承,延續一個或幾個世紀依然顯赫的傳統貴族幾乎不存在,他們更多地活在歷史里。”
在蒂埃里看來,近些年,中國和一些亞洲國家積累了許多財富,而掌握財富的人似乎都在追求一種貴族式的生活。但他認為,貴族的精神和生活方式與金錢沒有太大關系,“在法國貴族的沙龍聚會上,那些名頭響當當的家族后裔談論的多是會說幾國外語,誰在發展中國家參與了哪些慈善項目。有時會討論左右翼政黨的博弈結果如何、中東戰亂會如何發展等政治、哲學問題。對于他們來說,這些交流遠遠比衣著、座駕和旅游目的地更有意思。”
熟知中國歷史的蒂埃里認為,那些為民族和國家利益奉獻出生命的人,那些心系天下安危的人,都可以算作貴族。“中國曾經有被稱為‘士的一類人,他們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就是貴族精神的體現。”蒂埃里認為,只要在社會中傳承著對高尚精神的追求、對國家的責任感與奉獻,都可以被看作貴族精神在現代的傳承。▲
環球時報2018-06-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