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黛瓦紅磚，真好

張時雨

播下種子，就會有繁花盛開；有雨水日日滋養，就會綠樹成蔭；而雨天里又一次見到的那些黛瓦紅磚，讓我相信，播撒一點點愛，就能感受到這個世界暗暗涌動著的人情味。

那是樓群之間的一條小路，說是小路，其實不過是貧瘠的草地里，人們習以為常的便捷通道。因為是草地，平日里倒還好，可是一下起雨，裸露的土地就變得泥濘不堪。有的淺坑立刻成了積滿水的小泥坑，不小心踩上一腳，泥水就濺滿褲腳，留下斑斑點點的痕跡。每次走過這里，我都覺得非常不方便。

父親每次走過小路時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好像凝神思考著什么。又是一個雨天，我與父親走過小路，父親把傘遞給我，默不作聲地沖進雨里，他的身影在煙雨蒙蒙的草地里快速移動著。他時而彎著腰，時而蹲下來，好像在尋找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終于直起腰板，邀功似的沖我展示他的戰利品。那是些什么呢？是陷在泥土里無人問津的廢棄磚瓦啊！父親徒手將它們全都翻出來，他的指縫里已嵌滿黃黑色的泥土，經過雨水的沖刷，他的指尖滴著渾濁的泥水。他的頭發也完全被雨水浸濕了，額前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父親從小路的一頭，很仔細地把那些磚瓦排列起來，直到路的另一頭。我要為他撐傘，他卻笑著拒絕，覺得我妨礙他做事。小路終于鋪好了，父親直起身，回首望向他的杰作，欣慰地笑了。那條小路并不精致，歪歪扭扭，卻足以讓我越過泥濘。雨水在磚瓦上跳躍，發出有韻律的聲音，像一首贊歌。磚瓦有神秘的黛綠色，有沉穩的棕紅色，錯綜排開，有一種獨特的美感。父親笑著說：“這樣就好了，不僅我們可以走這條小路，大家都可以走了。”我走上父親親自鋪就的小路，在陰冷的雨天感受這份獨特的溫暖。

以后，每逢雨天走上這條小路，我們不再愁眉苦臉，反而異常高興。這條獨特的小路，給雨天的行走增添了一份特有的情致。又是一個雨天，正想著走過小路時，卻意外發現小路已不再整齊，經過太多的踩踏，磚瓦又不知零落何處。晴天時大家并不在意這條小路，到了雨天才意識到它的重要。我嘆了一口氣，只好再次挽起褲腳，小心翼翼地走上那條泥濘的小路。

天晴了，黛瓦紅磚的小道不再有了，大家也漸漸淡忘了曾經的磚瓦小路。當陰沉的雨水天氣再次到來，我嘆著氣準備踏入泥濘，但走到小路跟前，抬起頭，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黛瓦紅磚一字排開，直到泥地的盡頭，從前的磚瓦小路又回到了我的視線，像一只溫暖的小手突然觸及我冰冷的內心。我不知道是誰鋪就此路，但我想，那一定是個慈眉善目的人。他彎著腰，認真鋪磚的樣子一定很可愛。無論是誰鋪就此路，這條路都會永遠保留著溫度，讓冰冷的雨天不再有絕望與無助。

黛瓦紅磚的小路，如今仍安靜地躺在那里，它常常會被踩壞，但總會在雨天里恢復原樣。原來，在平靜的歲月里，總會有人默默守護著這份讓人觸手可及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