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暗號

我每周末都由縣城回到鎮上的家。無論天晴還是下雨，奶奶都坐在臺階的藤椅上，順著我的方向癡癡地看著。一直要等我上前撓撓她的手心，她這才用手搭在眼簾上：“春寶回來了。”她已經看不太清楚人。我再用手指溫柔地梳理她的頭發，她確定了：“春寶回來了！”我大聲說：“是呀！是我！”其實她幾乎聽不見。我挨挨她的臉，她燦爛地笑起來，拉著我去她屋里。她將姑姑叔叔們送來的東西留了下來，香脆的餅干、軟乎乎的大棗、綿軟的糖果。

她摸索著，從床頭的柜子里掏出來，一個勁兒地往我手里塞，混濁的眼睛亮亮的，細聲細氣地問：“好吃吧？”我捏捏她的手掌算是肯定回答，她咧著沒牙的嘴笑起來，孩子似的得意。

這系列的動作，是我與她之間的暗號。這些暗號還是在多年前奶奶耳聰目明時設立的。

我15歲時，媽媽的精神病初見端倪，變得特別霸道與尖銳。周末回家時，她要霸著我，不許我吃奶奶做的飯，不許我與奶奶講話。她是病人，我與奶奶都不和她計較。但，我與奶奶遠遠地用眼神交流，或趁著擦身而過的瞬間，快而準確地握握奶奶的手掌，輕輕地用手指為她梳理頭發，或者撓撓她的手心。這是我與奶奶之間的暗號，互訴彼此的想念與愛，還告訴對方，我們是自己人。

后來母親去世了，但暗號已成為習慣。我每次回家，依然快速地撓撓奶奶的掌心，親親她的臉頰。那時我們己無須隱藏對彼此的情感，但這些動作，讓我們覺出不同一般的親昵。

奶奶聽力與視力越來越退化，從前兩年開始，她就基本上看不清人。但她能憑著那些暗號準確地認出我來。去年，80歲的她生了一場大病。那時我去上海出差，她在病中只是叫著我的名字。堂姐去伺候她，告訴她：“春寶來了！”堂姐哪知道我們的暗號。她很生氣：“你們騙我。”

父親打電話給我。我猶豫著告訴堂姐要對奶奶做哪些細小的動作，一邊說一邊心里空空的：我與奶奶的暗號，就要變成大家的秘密了。

一個星期后，我回去了。那時她的病已然好轉，躺在屋里的躺椅上。剛要進門，二姑姑從里屋出來，撓撓她放在躺椅上的手心，正在睡夢中的她忽然驚覺： “春寶！”堂妹挨挨她的臉，用手指梳梳她稀疏的頭發。奶奶笑得燦爛：“春寶，你怎么這段時間天天都在家？”

奶奶摸索著拉開床頭柜的抽屜，將那些綿軟的食物往她手里放，細聲問：“好吃吧？”

我愣愣地看著：我與奶奶之間的暗號，已經變成家人與奶奶的暗號。我有些失落，卻更多的是欣慰。當暗號變成公開的秘密，我一個人對她的愛，變成了全家人對她的愛。

名師點評

“暗號”作為文章的一條線索，始終貫穿在文章中，文章先引出“我”和奶奶的暗號交流，再寫暗號產生的原因，突出濃濃的祖孫情。最后，通過兩個人的暗號變成大家的暗號，寫出了全家人對奶奶的關心與愛。同學們寫作文時，也可以試試這種明確一條主線的寫法，這樣，你的文章將會中心明確，條理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