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奕昕
墨色的屋檐上,雨珠一滴一滴地順著瓦片滑落,落到濕漉漉的臺階上,翠綠的青苔一步一步爬上臺階,在潮濕的時間縫隙中留下它鮮綠的痕跡。
黃昏時分,外婆扛著鋤頭慢慢地踱到家門口,彎下身子,放下鋤頭,捶捶腰,嘴中吐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到門前的臺階上。外婆微微蜷起身子,脫下鞋子,用力拍打著鞋上的泥土,啪啪的聲音里泥花四濺,仿佛調皮的孩子。拍完泥土,她頭靠墻壁,瞇上眼睛。風兒歡快地吹拂著她銀灰色的頭發,頭發簌簌地跳著舞。臺階旁的小草在喃喃細語,講著彼此的秘密。外婆額頭上的皺紋顫動著,盛滿了田間泥土的芳香。
外婆閉著眼睛小憩,就像睡著了一樣。此時在一旁玩泥巴的我總是擔心外婆會一睡不醒,急忙趴到外婆腿上,用手輕輕拉拉外婆的眼皮,捏捏外婆的耳朵,大聲喊著:“外婆!外婆!”而外婆卻憋住氣不吭聲。忍不住了才一把將我抱起,刮刮我的鼻子,親親我的臉蛋,撓撓我的癢癢,我咯咯地笑,外婆哈哈地笑,臺階也仿佛笑顫了。外婆摟著我,我們一起享受微風的愛撫。
小憩過后,外婆又進屋挑起了扁擔,慢慢踱到田里澆水去了。我將泥搬上臺階,設計城堡。卻不忘時時看看外婆,看著她忙碌勤勞的身影在田地間來回穿梭。
夜幕降臨,晚飯過后,外婆洗好碗后也會到臺階上坐坐,吹吹晚風,同鄰居談談閑話,聊聊家常,清涼的晚風把一天的疲憊都蕩滌殆盡。月亮起來了,外婆還在外面坐著,望著黑灰色的樹影在月光下閃動,星星眨著眼,聽那稀稀落落的蟲鳴,發出了悅耳動聽的聲音。
春去秋來,花開花謝,外婆在辛勤勞作后,總是一次又一次坐到那又低又矮的臺階上,一次又一次拍打她腳上的泥土。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外婆變老了,背漸漸地駝起來,臺階也變老了,出現了一道一道的裂縫。
舅舅在城里買了新房,外婆搬走了,留下了孤獨的臺階,陪伴臺階的只剩下那拾級而上的苔蘚,裂縫中頑強的雜草,屋檐上滑下的雨珠和偶爾路過的小鳥。
童年的記憶里,長滿了嫩嫩的豆角,紅紅的辣椒,圓圓的南瓜,綠綠的青菜葉;童年的記憶里,也裝載著那濕濕滑滑的臺階,菜畦藤蔓間穿梭忙碌的外婆的背影。
偶爾回到老屋,坐上臺階,已感受不到外婆留在臺階上的余熱,只有苔蘚的潮濕從掌心慢慢流淌。它孤獨地望著天,草爬過,雨劃過,風吹過,似乎在期待著外婆再次坐到這里,再次聆聽那啪啪啪拍打鞋底泥土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