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冰
正是梅雨時節,古樸的小鎮罩在縹緲的煙雨中,靜靜地,宛如一位古樸安詳的遲暮美人。我踏著青石板,沉浸在在江南古鎮的意境中,似乎有了點醉意。
不覺已來到您的鋪前。
門匾上幾個蒼勁悠揚的字——古雜鋪進入我的眼簾。沒有奢華的燙金或是現代噴漆,木紋本色分明是漫長歲月眷顧的印記。門旁幾株美人蕉,雨打枝頭,如珍珠落玉盤。小鋪就像一位終南山的隱者,以含蓄優雅之態凝望世間。
輕推鋪門,氤氳著墨香和茶香的氣味迎面飄來。而您,正站在案前,手揮墨毫,心無旁鶩,行云流水般地在宣紙上指點自己的江山。
我不忍打擾,四下環顧您的鋪子。從造型獨特的太師椅到精心雕琢端莊萬分的檀木桌,從高大實用的木衣柜到小巧玲瓏的工藝品,件件用料考究,做工精細,使人頓悟“古雜”之意。
大功告成,您收起筆墨。不因我是少年而冷落。卻是沏上新茶與我閑聊。雖初次謀面,但如會老友。在微紅的燈光下,我細細打量著您:深邃的雙眼,好像一片平靜如鏡的湖,清痩的面龐,有著剛毅的線條。您,在我的眼里,明明是那么普通,卻又極不尋常。
“現在能真正欣賞它們的真是越來越少了……”說話的當兒,您神思邈遠,話語里盡是滄桑。
我循著您的目光朝大街望去,滿目所見,眼花繚亂,不是高端大氣的店鋪裝潢,就是毫無靈魂的機器復制品!是啊,毫無靈魂。看似琳瑯滿目,卻千篇一律。只有您,在堅守著什么。
我正欲開口時,您似明白我的心意,語氣輕快地說:“不過,我還是會堅持的。”好像這不需要什么勇氣,是您與生倶來的責任和使命。
您毫不保留,向我說起幾件最滿意的雕刻的寓意,如數家珍。
“你覺得這里的木頭有生命嗎? ”您突然認真起來,神情莊重地看向我。我一怔,看著滿鋪梅雨時節略顯濕冷的木頭,不知如何作答。您不語,只是用溫柔的目光摩挲著一件件凝聚著心血的摯愛之作,像極了一位父親看孩子的眼神,又像是一位摯友在與知己談心。木頭難道有生命嗎?是的,每一寸木頭都有思想有靈魂哪!
我似有所悟。也許在您的價值天平上,一塊木頭更多的不是冰冷的金錢交易,而是您對雕刻的執著熱愛,對自我的挖掘超越,對生活和藝術的唯美表達。您根本不是一位商人,您是一位藝術家!
臨走時,您執意要送我一幅字畫。
我并未推辭。
我想讓您知道,在匆匆的來客中,還有這樣一個少年,雖羽翼未豐,但神思專注,讀懂了您的驕傲和無奈,追求和堅守。
我手握卷軸,消失在青石板的盡頭。心中不斷吟詠著您的墨寶:
一方古雜鋪,半世匠人心。
篤篤意中志,風雨任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