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殷戀
7月盛夏,風是黏的,空氣是燥的,天空沒有一絲云。午后,很靜,只聽得鳴蟬在樹葉里長吟。陽光透過窗戶斜斜地射進來,照在書桌上的檸檬茶上,水面閃著光,有些耀眼。
我伏在桌前,悶熱的天氣讓我無心做題,便抬起頭轉(zhuǎn)轉(zhuǎn)脖子,余光掃到了那杯檸檬茶。嫩黃色的檸檬片靜靜地躺在杯底,仿佛摟著甜甜的夢,安然地睡著。幾朵玫瑰花飄在水面上,花瓣已被泡得有些發(fā)白,幾片花瓣貼著水面,散發(fā)著淡淡的清香。
望著檸檬茶,我不由得開始出神,想起兒時的那段時光。
兒時的庭院里,奶奶總在午后佝僂著背喂家里的三五只雞,手里撒著苞米,嘴里發(fā)出咕咕聲,雞公雞婆在院里悠閑地踱著步子,低頭啄著苞米,時而晃晃腦袋,抖抖冠子。那時的我,總窩在窗前,托著腮,望著院子里的奶奶,眼睛瞇成一條縫,癡癡地笑。奶奶喂完雞,拍拍手,轉(zhuǎn)身進了屋,我能清楚地聽到旁邊屋里木柜子打開又關(guān)上的咯吱聲。
不一會兒,奶奶踩著一地光影緩緩走進來,然后,在我桌上放上一杯檸檬玫瑰茶。杯口處已經(jīng)有些泛黃,杯身上有幾條細小的裂紋,裹著個靛藍色的針織布套子。新鮮的檸檬片還未下沉,玫瑰花嬌羞地開在水面,香氣卻溢滿一室,浸透了書頁,沁入了心底。奶奶摸摸我的頭,慈愛地說:“妮兒,好好學,將來長大了考個好大學,有出息!”我捧起杯子,酣飲一大口,咂咂嘴,感受縈繞在舌尖的清甜。
我仰著頭,明亮的眸子望著奶奶,嗲嗲地說:“奶奶,檸檬水真甜!”奶奶的眼睛笑彎了,眼角的皺紋簇在一起,嘴角的皺紋似水波一般蕩漾開來,每一條皺紋里都嵌滿陽光。我拉著奶奶的手,嗅到奶奶的指尖有檸檬茶的芬芳,甜甜的,暖暖的。
兒時的記憶中有檸檬茶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每一個夏天都有奶奶的身影,每一個午后,都有充滿愛與陽光的檸檬茶的味道。
十歲之前的我,唇齒間永遠帶著檸檬的清香與玫瑰的甜美。奶奶說,檸檬茶能提神,潤喉,利肺。我卻覺得,檸檬茶的真正內(nèi)涵在于,一份真摯樸素的情,一段閑適安逸的時光,還有一顆寧靜單純的心。
奶奶走后,我也被接回了城里。檸檬茶我依舊在喝,卻再也品不出那最初的味道了。手中的檸檬茶,只是一杯茶,沒有了原來的那種純凈,那種溫情。就像眼前的這杯檸檬水,就算加了蜂蜜又能怎樣呢?我木訥地捏起茶杯,燙金的花邊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送到嘴邊,聞不出什么味道,啜一口,茶里因為兌了蜂蜜而變得很甜。只是,泡茶的人不在了,檸檬茶也不再是原來的味道。
驀地,一絲酸澀涌上我的心頭,眼角的晶瑩掉入了杯中,混著茶水送入口中,我一時間竟品不出什么味道,說不出什么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