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人來找碴

朱國華

鴛鴦戲水套、銀步搖、砸榛子的奇巧玩件……首富為愛女備下的嫁妝，缺的只是這些小玩意嗎？

很久以前，海鹽城里有個田老爺，田老爺家大業大，是城里的首富。他膝下無子，只有一個女兒。

這田小姐芳齡二八，正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為了讓女兒出嫁時能夠風風光光的，田老爺不惜一切，招攬能工巧匠，尋覓奇珍異寶，為女兒置辦了大批的嫁妝。大件有描金的百鳥朝鳳床，小件有二龍戲珠的金耳勺，還備了上百匹綾羅綢緞，可謂樣樣齊全，應有盡有。

田老爺命人把嫁妝從家里搬出來，放在家門前的街道上。望著擺滿一條街的嫁妝，田老爺似乎還不滿足。于是，他又讓家仆在嫁妝旁貼了告示，請人來找碴。三天內，只要能指出這些嫁妝有什么不好，或是還缺少什么，獻計獻策者每說出一樣賞銀十兩。

告示一貼出，整個海鹽城都轟動了，人們一窩蜂似的，全擁到了田老爺的家門口看熱鬧。面對著琳瑯滿目、精美絕倫的嫁妝，大多數的人是開了眼界，少數見過世面的人也說不出其中的不好來。望著白花花的賞銀，許多人是干著急沒辦法。

第三天下午，一個老婆婆來到田府門前的街上，把所有的嫁妝認認真真地看了一遍。她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東西多是多，可惜還是不夠齊全。”

田府的管家聽到老婆婆的話，就趕忙跑去向田老爺匯報。田老爺這幾天也是心神不寧，現在終于等到一個來找碴的，他按捺不住心中急切，興沖沖地向門外跑去。

田老爺仔細一看，找碴的這個老婆婆竟然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心里頓時不快起來：“這位老人家，老夫為愛女準備的嫁妝，海鹽城的百姓人人夸好，你倒是說說這嫁妝怎么還不齊全？你是不是這幾天沒吃飽，想到我這討點吃的？”

老婆婆甩了甩拄著的木棍，說：“不，不，田老爺你想多了。我老太婆雖然清苦，但不是叫花子，更不會平白無故訛你錢。”

田老爺冷笑一聲，說：“那你說說，我家的這些嫁妝中究竟還少些什么？”

老婆婆嘆了口氣，說：“你這些嫁妝呀，確實是又多又好，但是與我當年的陪嫁相比，還是缺了幾樣東西。”老婆婆用木棍指了指一旁的床上用品說：“床上缺一個熱被窩的龍鳳呈祥熱水壺；腳底下少一件遮風御寒的鴛鴦戲水套！”

老婆婆這話一說，田老爺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他雙手作揖對老婆婆說：“老人家，你說的兩樣東西是不錯，這龍鳳呈祥熱水壺，我可以馬上讓人去做。但不知這鴛鴦戲水套……”

老婆婆眼皮也沒抬一下，說：“堂堂的大老爺，連這鴛鴦戲水套也沒見過？”

田老爺客氣地說：“不瞞老婆婆，敝人真的沒有見過，還請老人家指教。”

老婆婆也不再賣關子，直言道：“新婚的男女，親熱之后都喜歡把腿伸到被子外面，下半夜寒冷，容易傷身子。所以富貴人家的子女結婚，都會準備鴛鴦戲水套。這鴛鴦戲水套就像一個錢褡袋子，絨面狐皮里，長的一截壓在被子底下，短的一邊套在被腳上，即使被子被踢開了，新人的腳也不會被凍著。”

田老爺聽后是茅塞頓開，連連說：“對，對，講得不錯，還真是管用的物件。”圍觀的眾人也不由感慨：“有錢人可真是講究！”

田老爺這時對老婆婆很是服氣了，他上前施了一禮，說：“老人家，您見多識廣，麻煩再仔細看看，這些嫁妝中還有什么欠缺？”

“我記得當年我出嫁時繡鞋上配有‘銀步搖，就是幾個小銀鈴串成的銀簪子。縫在鞋頭上，走一步搖兩搖，小銀鈴發出‘鈴鈴的聲音，是人未到聲先到。”老婆婆想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人老記性差了，差點忘了一件奇巧玩件，就是砸榛子的金錘、銀砧子。榛子好吃、皮難扒，把榛子放在帶蜂窩眼的銀砧子上，用一把小金錘一砸，皮碎了，榛子仁個個是完整的。”

田老爺聽得嘴巴都張大了，兩只眼睛不停地仔細打量著老婆婆。老婆婆雖然衣服破舊，但十指尖尖，不像是個干重活的人；再看她的耳垂，戴耳墜的小眼是長形的，那肯定是戴過重分量金耳墜的。田老爺心想，這老婆婆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看起來不像一般的老婦。她不但見多識廣，而且談吐文雅，身上有一股大家閨秀的氣度。

田老爺越想越糊涂，越想越納悶，忍不住問道：“老婆婆，您到底是什么人？當年您有那么多的陪送嫁妝，本應一世榮華富貴享受不盡，為何今日卻落到如此地步？”

老婆婆聽了田老爺的話，長嘆了一口氣，眼角有些濕潤，說：“田老爺，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就不瞞你了。想當初我是省城巡撫大人的千金小姐，我爹我娘對我疼愛有加，從來不讓我干任何事。等我到了出嫁的年齡，又千方百計為我尋覓了省城首富王百萬的獨生兒子。我的爹娘滿以為我這一生能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可誰能想到我的丈夫，從小也是嬌生慣養，不務正業。他交上了一群狐朋狗友，我公爹公婆掙下的家業，包括我陪嫁的嫁妝都被他揮霍一空，兩位老人也被他給活活氣死了！王家敗落，我丈夫患花柳病死后，我孤身一人有家難歸。雖然當時我的父母還健在，但我又不能回去，讓他們因為我落魄的處境自責不安。之后，我在集市口擺了個小攤，幫人洗衣縫衣。生活雖然辛苦，但是我覺得這樣的日子才算踏實。”

田老爺聽后，驚詫不已。想想當年巡撫府家大業大、王家家產富可敵國，自己與他們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這時老婆婆用衣襟擦了一下眼角，說：“田老爺，嫁女不在嫁妝多，尋婿要找本分郎。財神爺若是敗家子，財神婆也得餓斷腸。在子女的婚姻大事上，做父母的不能鬼迷心竅，不能只選金龜擇豪門哪！”

田老爺聽后，再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又畢恭畢敬地對老婆婆施了一禮。田老爺一邊讓人趕緊把所有的嫁妝搬進屋里，一邊忙把老婆婆請進了府中盛情款待。田老爺心想，待他日為女兒覓得良婿，定要讓老婆婆好好把一把關。

（發稿編輯：劉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