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深處有珍奇

趙胤

喧囂的城市隨著夜幕降臨漸漸褪下熱度，歸于沉靜。每每這個時候，早已完成一日的辛勞，坐在窗前，窗外華燈初上，而此刻擰亮桌燈，翻開一本書，心中有說不出的幸福。

“她睜大一雙絕望的眼睛，觀看她生活的寂寞。她像沉了船的水手一樣，在霧蒙蒙的天邊，遙遙尋找白帆的蹤影。”（福樓拜：《包法利夫人》）

“很多年以后，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

“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卡夫卡：《變形記》）

這些經典的文字就像神奇的精靈，在那里蹦來蹦去，教人歡喜，教人陶醉，更教人想起曾經關于讀書的過往。

確切地說我的閱讀之門是在中學時代開啟的。當時，我的語文老師是我們學校的語文大咖，他不僅課教得好，而且還有各種各樣奇妙的想法，其中他尤為看重的便是閱讀。他為我們開書單，帶著我們上讀書課，開讀書交流會，課堂上瑯瑯的書聲，師生共讀的美好記憶，在鳳凰花開的季節，在春風蕩漾的中學時代。

直到多年以后，我還記得那個遙遠的中學時代。上大學以后，讀書成為了專業課，唐詩宋詞，《牡丹亭》和《羅密歐與朱麗葉》，《塵埃落定》和《喧嘩與騷動》，《臺北人》和《城南舊事》，閱讀從感性開始走向理性，當慢慢去嘗試揭開文學的面紗，去探尋文字背后的美麗時，我才發現原來《老人與海》不僅是一個老人和一片海的故事；《紅樓夢》也不只是一個家族的興亡。我像一尾深海的魚，游弋，盡情享受這個無垠的世界。

當然，這時的讀書除了專業的閱讀，偶爾也會攜上密友，選擇在讀書館二樓中文閱覽室的角落坐定。午后的陽光透過闊大的窗子，灑滿漆紅的實木大書桌，選一本閑書，兩人各自讀著，便十分美好。

這樣的時光總想再慢些，再慢些，可是呵，歲月的腳步可曾為誰停過呢？

一轉眼的工夫，昨日說笑的大學好友已在千里之外，各自為新的旅途奔波。新的單位，新的任務，大家漸漸少了音信，偶爾閃動的班級群也只是說明我們彼此還在。有時，不經意間讀一本舊書，勾起的卻是多年前和好友一起為某一觀點爭執的場面，多好笑，又多懷念曾經一起讀書的日子呀。

當然，閱讀的驚喜還在于這個時候收到來自大學好友遠方的問候。記得那天收到小瑩子的繪本，別提我有多開心，面對這樣一本書，內心升起的喜悅久久無法降下，以至于那一晚徹夜失眠，遙對那像極了繪本一樣的星空。

再后來，隨著工作的需要，我開始接觸大量語文教學方面的書籍，葉圣陶，于漪，錢夢龍，董一菲，張玉新，陳日亮，曹勇軍，王棟生，鄭桂華，肖培棟，郭初陽，蔡朝陽，黃厚江等等語文名師的名字開始進入我的眼簾，讀他們的書，收獲的不僅是知識，更多是成長。

這時，我的閱讀也開始從沉迷于美麗的句子、動人的故事、纏綿的抒情中走出來，由青春的絢爛走向平淡，走向深刻。再讀《平凡的世界》，我便不會再抱怨它語句的平淡無奇，故事的波瀾不驚；再讀《活著》我便開始能夠體會活著的不容易；我開始著迷史鐵生的作品，無論是《務虛筆記》，還是《靈魂的事》，沉迷在他那淡淡的沉靜帶給我的生命思考，帶給我的淚流滿面。

這時，我的閱讀也開始從文學的世界走向更寬闊的領域，走向《菊與刀》，走向《烏合之眾》，走向《天朝的崩潰》，走向《萬歷十五年》，走向《批判性思維研究》，閱讀不再只是私人的趣味，閱讀也不只是風花雪月，閱讀此刻更是人生的常態，生命的修行。

我終于明白，讀書從來都是一個人的事，讀書又不僅是一個人的事。在閱讀的路上，我由一本書遇見一個人，一群人，進而體會一種生命，感受一個世界。閱讀，悲歡離合從來都是心頭那一抹放不下的執念。讀書，即是讀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