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魯的詩

從枝頭跌落的松果

從枝頭跌落的松果，

領悟了下沉的全部奧秘；

是的：沉默，即意味著獲救，

從死亡這粒善良而慷慨的種子。

青藏高原覓鹿

長長的列車里

我們都是瞬間的訪客

等待一次白云般的葬禮

瞧，高原上落滿金光

而天空固守著

慌亂的暮色：鹿在低鳴

遙無邊際的曠野

以克制和耐心

訓練它內在的輕盈

它的驚慌

如同一種新的美德

在我們之間流行已久

月亮照著華北平原

月亮照著華北平原

和一列

緩慢行駛的火車

叢林的色彩旋轉著撤離

它落下銀白的光使我羞愧

就像欠下一大筆債

卻無力償還

我的雙手始終空著

四處游蕩的螞蟻

徒勞地在空氣中挖掘

啃食陰影

和露水中的自己

允許通行的關口

擠滿了眼睛

每一只

都成了最后的險途

落 日

萬物都在言說

以其低垂的影子

比如荒草堆里的汽車殘骸

掠過河面的黑鳥

比如車窗前

擺弄怪獸模型的男孩

它們都在后退

都在消失

向著干燥的揚塵

和空氣沉悶的尖叫

——落日下

沒有什么是不被理解

不被同情的

雨的嘗試

順著烏黑的瓦壟

雨水滴落

似一枚釘子

緊緊釘住

每一樣事物的輪廓

一場雨

就是一次入侵

以節奏占有

向外延宕的虛空

而不是雨本身

就像趕路的老詩人

用竹杖敲響歸程

一旦失去它的節奏

受困的野獸

也能認出那時間

黃 皮

從一場雨中長出來的果實

天生就這么細膩、飽滿

褐色表皮像部經書

將往日光澤逐一收納

每種味道

都成熟于生命的饋贈

最珍貴莫過于

袒露時光的芬芳

吐出核吧，作為一種期盼

它并不寄望于我們這個時代

過安檢的布娃娃

走在我前面的小姑娘

學著媽媽的樣子

將布娃娃放上傳送帶

被X光機吞進去

穿紅裙子的小姑娘

快步跑到另一端

等著她的布娃娃

她的布娃娃是一只

漂亮的小狗

仿真眼睛看起來

略帶仿真的委屈

但沒有危險

它會沿著傳送帶

重新回來

回到她

愛憐的懷抱

邀 請

從你臉上一掃而過的眼睛

和看著你的眼睛

（哪怕只看了幾秒）

是有區別的

從你臉上掃過的眼睛

就像一陣風吹過空空的房子

什么也沒有留下

而看著你的眼睛

就像一盞電燈

把光布滿昏暗的房間

比如，我在僑港鎮等龐白而不來時

坐在街邊的姑娘

看著我時那樣

我們沖彼此微笑

隨后轉身離去

尚未消失的笑容

就像一次邀請

比如這陌生的海邊城市

以一間亮著燈的房子

邀請遙遠彼岸涌來的潮汐

比如所有善良的心靈

以靜默的月亮

邀請夜色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