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張中英是到達山東援建北川工作指揮部的第一位援川女同志,在極其簡陋的條件下,張中英克服了諸多日常生活難以想象的困難,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援建工作中。值得一提的是,在她援川期間,孩子正上高中,這樣的關鍵時期,張中英卻無法騰出更多精力來關注孩子。這也是援川兩年多,她唯一感到有些愧疚的事。
走在北川崎嶇險峻的山道上,一邊是懸崖峭壁,一邊是萬丈深淵,面對著隨時可能不期 而至的余震、泥石流和滑坡,親身感受著汶川大地震給人們帶來的巨大災難和蜀道之難的名不虛傳,我用顫抖的手發短信給朋友。“活著真好!我們一定要珍愛生命。”
在此之前,我對四川的熱愛由來已久,每每讀到有關四川的文章,聽人贊嘆 “天府之國”名不虛傳時,都禁不住要目馳神往了。但是,從來不曾想到,與美麗四川和禹里羌鄉、 錦繡北川的邂逅 ,是緣于這樣一場石破天驚的自然災難。
剛到北川時,看到的是大自然在濫施淫威后留下的斷壁殘垣,山河移位,妻離子散,百廢待興。每次路過北川的老縣城,北川的干部總會指著路兩邊的房子說,這兒曾是他幸福的家,那兒埋藏著他心愛的孩子,前面是他們的辦公樓,有好多同事、朋友永遠地守候在那兒……
北川縣原來有16 萬人,這次地震中,死亡人數占1 / 8 ,傷亡人數接近1 / 4,家在北川老縣城的人,有90 %的人有直系親屬在地震中死亡。每每聽到這兒,想到這些,總是忍不住淚眼婆娑,心碎神傷,總是感覺北川的上空是有無數個魂靈在看著我們,期待著我們。總覺得肩上的擔子是沉甸甸的,我們是一家人,是同胞兄弟姊妹,我們無可逃避,不能逃避,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和北川一起重建新家園,讓逝者安息,讓生者更加歡樂地生活。
我們的板房指揮部與北川縣委、縣政府在一處辦公,中間有一座“連心橋”相通,作為指揮部入住的第一位女性,2008年的那個夏天將永遠刻在我心上,我們感受著天公時不時的雷霆雨怒,感受著時常的斷水斷電,感受著潮悶的氣候和不一般的蚊蟲叮咬,默默體驗著心理壓力與體力的承受極限。我看到的是,李關賓主任幾乎天天研究工作到凌晨一二點,眼睛里布滿血絲,頭發在大把大把地脫落;徐振溪總指揮克服著失眠的痛苦和一直堅守在災區一線的疲憊,每天穿行在北川的鄉村和街道;崔學選同志在忘我地工作著,協調、調研、處理各種事務。為了盡快地摸清情況,了解北川關內受災情況、重建的重點和難度,由于唐家山堰塞湖的阻隔,李主任、徐總指揮帶領我們繞道江油、平武、松潘、茂縣,抵達北川的禹里、馬槽、青片等鄉鎮,全程上千公里幾乎全是山路,歷經了大雨、5級多的余震、泥石流滑坡等多種危險,有一棵大樹突然從山上滾落到車前不足2米的地方。
所有的援建者,似乎都忘記了危險,不知道疲倦,他們把領導的信任、家鄉的囑托和對災區人民的熱愛,全部轉化到自己的工作,爆發出了比平常多幾倍的工作熱情、活力和動力,希望以此來減緩災區人民的傷痛,重樹生活的希望;希望通過超負荷的工作來緩解遠離家鄉的孤獨與思念,忘卻身邊的危險與困難。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在詩里,我們讀到的是文采華章和李白的豪放。在現實中,感受的是被稱為“云朵里的民族”——羌族人民的頑強與偉大。
記得2009年4月份,與新華社山東分社記者一起去北川縣漩坪鄉、白坭鄉考察采訪煙臺援建人員。漩坪鄉場鎮在這次地震中被唐家山堰塞湖淹沒在35米深處,只好整體搬遷。在好不容易趕上一個晴天的情況下,不到7 點就從指揮部出發,為節約時間,準備走地震后新開辟的一條聞名于援建者,據說是坡陡彎急,令人心懸的土路——鄧永路。剛過曲山鎮,就接到前面帶路的煙臺援建總指揮賀業增的電話稱,因夜里下雨又出現了塌方,此路已經不通,只好走桂溪、貫嶺、白坭,再到漩坪了。未到桂溪,只見一輛拉砂石的車橫亙在路上,車胎癟了。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長長的車隊在曲折蜿蜒且狹窄的山路上橫亙著,人們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狀態在安靜地說著話,看來一時半刻恐怕是難以疏通了。我們只好通知援建桂溪的濰坊指揮部,幫忙調車送我們前行,誰知走了不足5公里,又出現了類似情況,再想辦法調車。中間等車的間隙,記者朋友干脆在路上進行了采訪,短短25公里的山路,我們是換了四次車,用了足足5個小時,直到下午1點多才趕到了漩坪鄉。去時,打電話聯系賀指揮,他當時笑著說,你們能中午趕到的話,就是運氣十分好了。果然被他言中,那條路他走了多少次啊,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了。
人坐在車里,是前后、上下、左右的顛簸搖動,即使緊抓著把手,腦袋還是不時地碰到車頂,胳膊是酸疼麻木,早上吃的東西只想全部“現場直播”。這時,我們是真正體會到各市援建者的艱辛,真的領悟到羌族之所以被稱為“云朵里的民族”。長期以來,北川人民生活在高山深處,依靠種藥材、茶葉等為生,安靜自然,和諧生存,上高山如履平地,何其堅韌和偉大,真是老子所講的天人合一之境界啊!
馮翔,這個曾經陪伴著我們采訪和工作的北川宣傳部副部長,通過網絡和他的博客,早已是一個家喻戶曉的人物了。我一直在想,他其實有著怎樣一顆敏感而溫柔的心。那樣的才俊、真誠和熱愛生活,曾經寫下了《策馬羌寨》和優美的詩歌,竟然舍得丟下他那么熱愛的故土,他眷戀的親人,最終選擇了去天堂陪伴親人。得知他去世的當天,正在小壩鄉工作,我為他哀傷和哭泣,徹夜難眠。寂靜的山村之夜,伴隨著青片河的嘩嘩流水聲,恍惚中看到有無數個不安的魂靈在呢喃。他的死,在全國引起了強烈的震動,也使我們深深感覺援建工作的復雜、細致和責任。心理援建,從此成為山東對口支援的重要工作內容,成為每個援建者的職責和使命。
對口援建,結識了四川,融化在北川,伴隨著永遠的血與淚,永遠的愛與牽掛,永遠的寄托與希望。四川,從此將擁有一批情牽夢繞的游子,擁有了更多的關心與支持。
經過兩年多的援建,“基本實現三年援建任務”的目標在災區實現。對比后來發生的海地大地震、智利大地震,我們可以自豪地向世界宣布:人類奇跡,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社會主義中國創造,一個嶄新的北川將重新崛起,羌族人民再展笑顏。
曾經想過,退休后,做一個教育志愿者,在邊陲之地、師資缺乏的地方,去服務學生,相伴“八九點鐘的太陽”,發揮自己的余熱。現在,我想已經知道了需要去的地方了。
也許,冥冥之中上帝就是這樣的安排。讓我與四川、北川不僅有緣,更是有愛,北川已經成為了我們的第二個故鄉。那場舉世矚目、石破天驚的自然災難,不就是要我們更加相親相愛、共克時艱,迎接新時代嗎?!
(作者時任山東省援川辦信息組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