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輿論壓力，為什么我們選擇了沉默

吳曉波

從前有一個著名的政治人物，去世前，他把同樣是政治家的兒子叫到床榻前，對兒子做最后的臨終告別。這位政治家父親讓兒子答應他一件事情——做到一輩子不講假話。聽完父親的話，兒子直視他的眼，反問道：“那你作為一個偉大的政治家，有沒有做到一輩子不講假話？”

接著，父親換了一種方式表達：“這樣吧，你能不能一輩子只講真話？”兒子卻再一次地反問道：“那如果這個真話會危及我的生命，我到底該不該講呢？”

父親啞口無言，兩人于是陷入了沉默。半晌，父親嘆了一口氣，無奈地問：“那你能不能保持沉默？”這次，兒子則回答：“我可以答應你，在某些時刻，我可以保持沉默。”

在我們的漫漫人生中，沉默，有時是一種態(tài)度，有時也是一種立場。很多年以前，我曾讀過王小波非常著名的一篇雜文——《沉默的大多數(shù)》。他認為，只有當我們所處的世界太過荒誕時，才會暗下決心保持沉默。而王小波所處的那個年代，人們正經(jīng)歷著一個特殊的時期，當時任何一個有獨立見解，或是有自由思想的人，都會因表達而遭到壓制、批判，甚至喪失個人自由。

所以，王小波才說：“在這種時候，我會選擇雙唇緊閉，一聲不吭。”畢竟，對他而言，沉默只是針對公開秘密的態(tài)度，是避免濫用話語權(quán)力的善意，是表達自己獨立尊嚴的方式。

不過，對于公共社會而言，當絕大多數(shù)人對某一個事件保持沉默時，社會將會出現(xiàn)什么樣的景象呢？

來自德國的傳播學家諾爾·諾依曼曾提過這么一個概念——沉默的螺旋。這是一個大眾傳播概念，它描述了這樣一個景象：人們在表達自己的想法和觀點時，如果看到自己贊同的觀點受到廣泛歡迎，就會積極參與進來，這類觀點就會越發(fā)大膽地發(fā)表和擴散;如果發(fā)覺某一觀點無人或很少有人理會，即使自己贊同它，也會保持沉默。

最終，沉默的一方會造成另一方的聲音不斷地擴大，如此循環(huán)往復下去，便會演變成一方意見的聲音越來越大，而另一方變得越來越沉默。

這種螺旋現(xiàn)象是如何產(chǎn)生的呢？諾依曼認為，這是個體出于對自我的保護。

因為每一個人都害怕成為異類，也害怕被拋棄和被批判，而這種無形之中產(chǎn)生的恐懼感，正讓我們趨近主流觀點，并用其判斷自己觀點的好壞，確保與其他人保持一致。一旦不同，我們便傾向于保持沉默，消除內(nèi)心的恐懼感。

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我們往往會發(fā)現(xiàn)，任何一個公共觀點都會出現(xiàn)兩種輿論場。

一種是“廣場”，類似于某些新聞媒體平臺，在這種廣場上，我們越來越多地看到壓倒性意見的出現(xiàn)。另一種則是帶有社群化的“輿論場”，比如社區(qū)、朋友圈或是俱樂部，這類平臺偏向于私密式的表達，價值觀趨同的人們更愿意去這些私密或者半私密空間表達自己的觀點。

從這種分眾化的輿論場中，我得到了一個啟示：當一個公共事件發(fā)生時，無論是選擇沉默還是不沉默，我們都需要用更理性、更多面化的角度去思考——什么是這個社會的主流意見和主流價值觀？我們該如何堅守住自己的立場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