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的果實會慢慢生長

?曉蔣

孩子沒有問題，出了問題的是我們。

“喪偶式育兒”是近年常常見諸于教育評論中的名詞。這個詞粗看有些狠辣，細想卻感覺它深深切中了許多家庭的痛點。夫妻中的任何一方，在孩子的成長過程中缺失了教育與陪伴，結果都不免令人嘆息。

而現實生活中，缺失的一方往往是父親。

君不見，從幼兒園到中小學，伴讀、守作業、才藝課程接送、家長會、親子活動日，男性的面孔總是那么稀缺少見。原因有客觀的，他們忙，忙于生計，忙于事業，忙于在紛繁中扮演各種角色而分身乏術；也有主觀的，男性更希望將目光望向更廣闊的世界，因為在不少人的傳統觀念里，帶孩子屬生活小事，男人做大事，小事就該是女人做的嘛。

那么，父親在家庭教育中的缺失，究竟對孩子有什么樣的影響呢？

王小帥曾拍過一部電影《日照重慶》，講述了一個“父愛缺失綜合征”患者的人生悲劇。

整部電影仿佛一位父親的獨角戲。王學圻扮演的父親在接到兒子死亡的噩耗后，從日照來到重慶，穿梭在霧都大街小巷的火鍋味和麻將聲中，尋找與兒子死亡相關的每一個人。他瞪著表情復雜的眼睛，從別人回憶與轉述的只言片語中去拼湊兒子的生活。父親想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兒子的，但一切的根由，最后都指向他十四年前對兒子的拋棄，還有拋棄之后的遺忘。影片中，父親遭遇的每一次被拒絕、被白眼、被漠視、被不解，都像是在體驗孤獨中長大的兒子的遭際。苦嗎？是的。可是再多的苦澀，都無法更改已成的事實。

有句話說，許多的孽都是在不經意間造下的。這話用來形容影片中的父親很合適。我還想補充一句，所有種下的因，終究有一天會變成讓你難以承受的果，尤其是在漫長的教育過程中。

我們的生活里，每天都在上演不一樣的被遺忘。鄉村里的留守兒童，城市中隨手扔給老人的孩子，以愛的名義送去殘酷訓練、矯正頑劣的少年……我們忘記了，孩子是需要愛的，對孩子最重要的愛，是陪伴。其實孩子的愿望很簡單，跟父母在一起，有溫飽，有笑臉，有童年……

孩子沒有問題，出了問題的是我們。

我們的教育——尤其是家庭教育——不能只教怎么考試，不教怎么生活。在人生中占據重要分量的生活技能、意義，很難用分數來考量，但對孩子人生的作用往往珍貴于后者。

爸爸們，教育無小事。請不要讓你們的身影缺失在孩子的生活里，請善待你們創造的這個生命吧，陪他們牙牙學語，陪他們蹣跚學步，和他們一起讀書游戲，與他們共話大千世界……這是責任，這是耕耘，亦是享受。一張白紙般的童年，如果你不去教他；躁動不安的青春，如果你不去指引他，遺忘的果實就會在你看不見、想不到的地方默默生長。直到有一天，石破天驚般孳生出讓你猝不及防的東西，也許是傷人，也許是傷己，雙刃劍下難有完膚，疼痛的必將是家庭中的每一個人，怎一個“悔”字了得。

還有一些父親，他們并不缺失在子女的成長之中，只不過他們以為的教育良方是建立所謂的父權威望，是用各種方法讓孩子恐懼自己，是方方面面將孩子籠罩于自己的權威與安排之下。將孩子看作自己夢想的延續，將孩子看作被管理的物體而非有靈魂的生命體，說到底，這也是一種遺忘。遺忘了孩子的天性，遺忘了孩子的自由，遺忘了孩子是一個獨立的生命。孩子的生命因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但他們獨立的人格決不應該依附于我們的意志。

馮驥才說，生命的力量就在于它的不順從。無法想象一個后輩對前輩唯唯諾諾、亦步亦趨、不敢越雷池一步的世界，那將是怎樣的沒有光亮與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