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權 蓉

和朋友們聊天,說起缺乏安全感的話題。我說我從小就怕黑、怕鬼、怕打雷、怕一個人走夜路,她們看鬼一樣看我,說:“你說的是反話吧?你那么強悍的一個人。”我說:“沒有,怕是一回事,但我能一個人走下去又是一回事,因為這種本事是我后天習得的。”
我上高中時,學校為了評選示范院校,設置了一間心理咨詢室,聘請了一個專家,她不授課,只在每周三的下午到學校做心理輔導。學生有事可以去找她,也可以寫信,投到咨詢室門口的信箱里,但大家面皮薄,主要以后者為主。
高二文理分科時,我選了文科,以為自己到了新班級,會依然拔尖。等文科班正式上課時,我才發現女生特別多,各種文科氣質百花齊放。當時,文藝心加玻璃心碎了一地的我特別失落,于是,我酸溜溜地往咨詢室投了信。
現在,我已經不記得信里寫了什么內容,但主題無外乎青春期的苦悶、分班后的學習壓力、少女時代的憂郁。尷尬的是,我并不知道心理咨詢室不過持續了短短兩個月,后來,學生們往信箱里投遞的信,有真實姓名的,都直接交給了各個班級對應的班主任。
比起其他文科班,別人的班主任都是以文科見長,不是語文老師,就是英語老師,只有我們的班主任是數學老師。我們晨練時,她說:“你們雖然是文科生,但不是林黛玉,別裝弱柳扶風狀,身體才是學習的本錢。”她雷厲風行地沒收課外書,說:“你們少打著文科生的幌子看這些書,課外閱讀的書目,我還不清楚嗎?”班會上,她讓每個人就如何好好學習做三分鐘發言,說:“你們來學校是為了學習,不是為了浪漫……”
我們班的整風運動讓理科班都自愧不如,當然,這也淪為其他文科班的笑談。所以,當我收到那些來自心理咨詢室的回信時,根本沒想到那是數學老師寫的,因為她可是我們一致冠名的“專制暴君”。
“咨詢室老師”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擅長的事,不用自卑。現在比的是學習成績,將來你走入社會,要比的還有很多,如果每比一件事就要給自己的心劃一道口子,那豈不碎成校門口賣的酸豆花了?
做一切事都要有度,你這個年紀出現偏差是沒有掌握好度,而不是你做錯了。比如女孩愛美、愛打扮,可以,但不能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打扮上;愛看一些課外書也可以,但不能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看課外書上;文科生有浪漫情結可以,但不能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做白日夢上。
所有你要面對的事,最后靠的還是你自己。你親自翻越一座山,才算走過那座山,不能因為是女孩就覺得不用奮斗,要大氣,也要有靜氣,讓自己變成一個開溜選手容易,但是變成一個戰斗選手,才更匹配無敵的青春。
…………
“咨詢室老師”的這些教導讓我變得樂觀向上、發憤圖強,和我們班強悍的女將風倒是很契合。直到高二結束,我收到了學期成績單,班主任在寄語那一欄里寫:知道你喜歡寫東西,也發表了很多文章,但是,現階段還是要有度,好好學習數學,別偏科,高三順利!是“咨詢室老師”的語氣,是“咨詢室老師”的字跡,后知后覺的我才醒悟過來。
上高三后,我們的班主任換成了英語老師,她說,數學老師已經調走了,大家面面相覷,看著她遒勁的大字在黑板報上鋪灑開,一時間,一片哽咽聲響起。她寫道:謝謝你們和我這個文科班的數學老師一起成長。
因為有她那一段的教導,后來,我和我的文藝范兒女朋友們明顯不一樣,我心理強大,不偏激,不柔弱,也不暴躁,理性十足。當然,我沒有告訴她們的是,當年我們班比我強大的姑娘還有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