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場花開

■ 草帽鹿

人生是不公平的，關于這一點，我自小深有體會。漂亮、聰穎的人是刷到高級裝備的玩家，而我的人生從一開始就被設置成困難模式。

我自小身材干瘦，扁平的面部遍布雀斑，最要命的是嘴角上方有一顆綠豆大小的黑痣，因為這連平凡都夠不上的長相，伴隨我成長的是偏見與欺辱。當嘲諷與作弄鋪天蓋地時，有的人會選擇卑微地討好眾人，我卻選擇了驕傲且倔強地生活，哪怕會被看作是異類，受到更多排擠。

念高中時，為了豐富校園生活，學校要舉行一場風采大賽，每個班都要參加。我們班送報的節目是T臺秀，當班長在班里鼓動同學們積極參與時，有好事者高喊我的名字，一石激起千層浪，教室哄鬧成一團，不斷地有人應和、叫好。講臺下的我立刻猜出他們的用意，不過是想看我慌亂地拒絕和難受的淚水。當我淡定地向班長點頭，回應說“我愿意試一試”時，哄笑聲瞬間變成竊竊私語，有人說：“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現實生活中，不明事理、嘩眾取寵的男生大有人在，而我亦早已明白灰姑娘是變成公主才得到王子的心，日常中的灰姑娘不可能有騎士。世界未對我顯示出善意，但是我不卑不亢，清澈生活，那是我對自己的溫柔。

理科班女生并不多，班長不得不同意我加入。即使被看作是濫竽充數般的存在，我還是打算好好努力，認真對待。空閑時，我找了很多模特走秀視頻來看，第一次穿起高跟鞋模仿臺步，注重平時的舉手投足……積極的人生態度，會令狹隘、壓抑的心變得廣袤、明媚，與其活在別人的目光中，不如活在自己不屈不撓的努力里。

彩排前，班長丟給我一條純黑的綢緞禮服裙，解釋道：“只剩下這一件了。”其他同學的禮服都色彩艷麗，是蕾絲、蝴蝶結、花邊等各類夢幻元素的集合，在明亮、光彩的她們面前，穿上素凈、暗淡長裙的我很像惡毒的巫婆。我聳聳肩，安慰自己是“萬紅叢中一點綠”，她們才是我的襯托。正式表演時，許是因為我的著裝太不和諧了，班長將我安排在最后一個出場。

這是我第一次站在眾人面前展示自己，當滿場的燈光和目光聚集在我身上時，我邁著練習已久的臺步，絲毫沒感覺不好意思，似乎本該如此盡情地展示。那一次，我由衷地感覺自己很美好，像無名的小花被蝴蝶親吻了一般，自信，歡樂。走完T臺后，我聽見響亮的掌聲，相信其中一定有人是真心為我的表演喝彩。

雖然我們的節目最后并未獲獎，但我意外地得到“最佳表現力獎”的殊榮。有位評委是省藝術團的老師，她極力贊揚我有一種靈動、清冷的氣質，甚至特意去后臺表達了對我的欣賞和鼓勵。那次的結果讓所有同學都大跌眼鏡，對我的評價也從“滅絕師太”變成“冰山女神”，甚至那顆“媒婆痣”也立刻改口為有辨識度。年少時，人的判斷力很容易受到權威的影響，而那個由衷贊賞我的老師無疑成了同學們扭轉風向的關鍵。

當一切發生戲劇性的改變時，我忽然意識到，同學們認為我難看是真的，評委老師不遺余力地贊揚也是真的，大自然之所以豐盈，正是因為每個物種的獨特。上帝從未對誰有過偏見，對我設置苛刻的人生，亦是在幫我挑選真正懂我的人，不是每個人都與我同在一個頻率上。

無論你是正獨自度過寂寞無聲的夜，抑或被孤獨潤濕了眼眶，你要相信世界上有一種欣喜相逢，就像小石潭遇見柳宗元，桃花源偶遇陶淵明，醉翁亭邂逅歐陽修，平凡無奇的人物，有一天也會被恰到好處地欣賞和喜歡。在沒迎來真正的觀眾之前，要做的是絕不放棄，不斷修煉成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