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

巴音博羅

一

鷹在空中，張開巨翅

切割太陽的金線

二

鷹在空中，君臨萬物

展翅，不動，久久地

成為兩種照耀！

一個是太陽

一個是鷹

三

鷹在空中

迫使我們仰望

仰望并恐懼

鷹代表神靈言說

我們等待捕捉

四

在北中國荒蕪的群山中

鷹啊，那提著一袋沸血的

小小的勇士，在空中巡邏

看啊，它皮囊中的熾熱

就要濺出來了

它正奮力攀上太陽的寶座

它大笑，搖晃，撲倒

它就是統治我們的千古一帝

五

一枚釘在蒼穹上的金釘！

在北方，它還有一個名字

叫海東青

六

如果太陽化作燈盞高懸

照亮了老努爾哈赤和皇太極的羞恥

鷹以低語回應號角齊鳴

七

肉體絕非永恒之物

但肉體中的美卻是

所以當鷹翅飛快地掠過樹梢時

消逝撥動了草和花的波長

八

但這些只是個例

在生命的低音區，是雷霆的震顫

是驚恐的眼光和大河——

那日夜洶涌的血漿稀薄、冰涼

仿佛亡者的幽魂

我們不能從鷹擊中獲得更多

我們只是它快如閃電的撲擊下

暗淡的意象

九

鷹在空中，仿佛不是在飛

鷹的傲氣，永遠比帝王多

一塊不含任何幻想的石頭，懸在空中

憤怒是它最堅硬的那部分

荒謬也是

誰又能不擔心它會突然墜落

砸得人們頭破血流

十

我不得不匍匐在地

像大多數甘愿臣服當奴仆的人們一樣

從鷹籠罩的陰影中感受活著的恥辱

寂靜，比等待捕殺的分分秒秒更難忍

說吧，蒼茫山脊里的燃燒

說吧，死亡挽歌的傾注

說吧，存在的堂皇的理由！

你的心因為太痛苦所以得不到風的撫慰

十一

我把你留給這古老的法則

如果一只鷹被獵人馴養成為貢鷹

成為宮殿里的君臣玩物

如果一只鷹不屈的靈魂在春天冒出卑怯的嫩芽

那一定是太陽脫掉了黃金的外套獨自閃爍

是古老的星群，以烈士的勇氣將世代傳承的詩卷

燒出了黑洞

瞧，它在焦糊，焦糊并冒出濃煙

那半人半獸，半神半鬼的家伙！

十二

我以詩人的眼光靜觀鷹之本性

我覺得這飛翔的肺該有多么大的吞吐量啊

即便它偶爾投下短促的一瞥

也足以令我們驚叫

如果它朗聲大笑，我們必然被那笑聲

澆得疼痛、死去、并漸漸腐爛……

十三

這就是世界上最樸素的真理

頭顱像蘋果一樣好，塵土像王冠一樣美

但鷹和人的一次對視

卻是那大地撞擊天空的雷暴

以山岳，以詩句，以我這戰栗的筆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