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語文

黃集偉

視頻操控時代

『你必須給人們吃正確的燒烤』 來自《中華讀書報》特約記者戴錚報道。報道說，日本著名作家兼朋克搖滾歌手町田康新近出版《湖畔之愛》。“小說的主人公是一個靠親人留下的財產過活的五十歲男子，一天他正帶著愛犬參加野外燒烤聚會，不料在回家途中聽到了不明身份的神的聲音——你必須給人們吃正確的燒烤！于是，他陷入了‘正確的迷宮，小說的情節也就此展開……”雖讀不到作品，可簡述中“不明身份的神”和“必須”正確“燒烤”之類，特別令人印象深刻——我像個沒吃過豬肉的人因為這些詞句而與一只特立獨行的家伙擦肩而過。

『年下男』 來自澎湃有戲消息。“年下男”一詞源自日文，指年齡比女性小的男士，年齡在15至25之間。曾有日劇直接用“年下男”做劇名，講述了一個漢語常言所謂“姐弟戀”的故事。直接相關詞“年上女”，語義與“年下男”一致，僅視角換位而已……外來詞哪怕基本對位了漢語相關詞成為理解層面所謂同義詞，但內在肌理乃至語義邊界、語義內涵仍有被忽略的微妙差異，而正是那些被忽略的部分對使用者的熟視無睹構成一種刺激——一種來自他者世界觀的溫和僭越。

『視頻操控時代』 來自作者顧天鸝消息。作者譯轉 《大西洋月刊》的一個分析：“假視頻時代開始了，它將摧毀我們對現實的認知。”視頻操控時代已經來臨，“某些人會從造假中營利，但更重要的是，假視頻讓我們開始懷疑所見的一切，而政客和公眾人物很可能利用這些疑惑。比如在被視頻“抓了個正著”時宣稱視頻是假的。被擺弄過的視頻摧毀了我們對現實僅存的最強烈的信任”，這番描述在咱這兒一點不陌生——所謂眼見為實的實早就虛了。

『我的整個人生都在我的心里』 來自36氪消息，語出作家Marilynne Robinson。談及文學之路，Marilynne Robinson認定《百年孤獨》的首句是炸點，是啟蒙：“閱讀《百年孤獨》的開場白提醒了我一件事，我要去相信這種感受——我的整個人生都在我的心里，等待我找到一種方式去探索它……”這些個人化體驗對文學青年而言是誘惑，是迷惑乃至蠱惑，不過，潑盆涼水地說，那也得分人，誰的人生不在誰的心里呢？至于能否引爆，并非一句“將來過去時”即可奏效。正如飯友安小羽所說：“你本身是一張王牌，才能和王湊成‘炸。”

『沒有人說得清確切消息來源卻也沒有人懷疑』 來自好奇心日報記者消息。消息說，截至4月30日，“（已）開業 24 年（的）亮馬橋花市正式關門，北京三環邊上也再沒有花市了……‘北京四環內不會有花市，商戶們都說。沒有人說得清確切消息來源，卻也沒有人懷疑”。被我摘出的這句本是原文一個歸納，可同時，它也可是當下信息傳播流的一種白描：既傳神，又精妙。正如那句骨灰級流行語所謂：一切消息都是未經證實的確切消息，既荒謬，又真切。

『老鹿蹣跚』 語出飯友美嘉.rar飯文：“學了個新詞‘老鹿蹣跚，對應年輕時喜歡一個人時的‘小鹿亂撞，形容即使遇見心動的人也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能在一起最好，走了也罷。”此類個性鮮明的小眾化語詞幾無大眾化可能，不過，其詭譎創意仍有啟迪心智之功……老鹿怎么了？不還在奮力蹣跚？

『吃什么你就是什么』 來自作者戴桃疆文章，語出法國人布里亞·薩瓦蘭在《味覺生理學》的一個斷言。討論吃播劇《孤獨美食家》的長盛不衰，作者關聯至哲學：“吃的藝術是總結一切的藝術（這話聽上去不就民以食為天升級版？）”，福柯說過，飲食自我構成的重要途徑，“法國人布里亞·薩瓦蘭在《味覺生理學》中寫道：‘吃什么，你就是什么。對于像井之頭五郎這樣專注而認真的吃喝者，孤獨算不了什么”。當吃貨從柴米油鹽中吃出一粒哲學花生米時，孤獨即已芬芳。

『這位還在說人話的活的男的白的東歐的西方哲學家』 語出作者毛竹文章，談及“名滿天下紅得發紫的學術明星”齊澤克，大眾熱情與學術冷眼對比鮮明：“學院內外對齊澤克的評價似乎斷然分化出了立場鮮明的兩個極端：學院派知識分子的‘政治正確來自于極力攻訐齊澤克在哲學理論和建樹上的膚淺，圈外人卻愿意把大量金錢名譽和聲望砸向這位還在說人話的、活的、男的、白的、東歐的、西方哲學家。”本句中，中心詞（家）前置定語5組的字結構名詞令人印象深刻，其中“活的”“男的”“白的”三組尤為俏皮生動，它跟齊澤克口無遮攔葷素不吝的戲謔文風竟好生般配。

『五環外價值』 相關語詞有“五環內人群”“五環外人群”“五環內價值觀”等。與“五環內人群”（見1816）的虛焦、含混近似，“五環外價值觀”義項限定含混不清。看客insight說：“每次加班，小陳就用五環外價值觀安慰自己：‘每加5次班，我家未來那層150平米的房子又多了一塊磚——即使下了班也像打了雞血一樣，開著DiDi到處接單。”這細節鋪陳反讓人覺得，四環五環啥的，有點無辜，它更契合的，反而是精神治療師布萊恩·羅賓遜所定義的工作狂：“工作狂是一種強烈的沖動，正常人在工作時想著去滑雪，而工作狂則在滑雪時想著回去工作。”而這樣的“狂”，難道不能游走在二環至三環的深夜里？

『下沉人群』 來自好奇心詞典，作者潘姜汐熹+李熊：“最近高舉‘消費升級下沉，三四線城市才是新關鍵‘誰占領下沉人群，誰占領明天大旗的互聯網版家電下鄉運動中走上歷史舞臺，成為‘屌絲最新接棒人。”“下沉”與“人群”組合后，“下沉”的本義由渠道策略描述詞，居然延展為帶有貧富區隔標識詞，而這，怕也是好奇心辭典編者多有審慎擔心之處：它會像“屌絲”一詞那樣，成為一個貌似精確、實則含混、飽含偏見、善念稀薄的新款歧視詞？

『每按下一次快門就是一次告別』 來自微信公號中知文章，語出攝影家賈勇。文章講述北京大柵欄“賈大爺鹵煮店”店主賈勇持續近30年拍攝北京胡同的故事，30年間，賈勇拍下的那10萬張照片，現已成為北京胡同的珍貴遺存。“北京原來有3000多條胡同，如今剩下的還不足三分之一。胡同逐漸凋殘、破敗，住在胡同里的人漸漸老去……賈勇說，每按下一次快門，就是一次告別，跟胡同，還有那些熟悉的人”……這次第，怕也只能用快門告別、用影像留存、用回憶聊補于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