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語者

孟美兮

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城墻外金戈鐵馬，強敵壓境；京城內鳳簫聲動，玉壺光轉。

我站在這里，眼睛溫暖而濕潤。

冬夜漸暖，溫潤的微風撫開了萬樹銀花，吹落點點光華。寶馬雕車，香風相送。鳳簫凄吟，玉壺流光。魚龍花燈溫柔飛舞。美人閨秀滿頭珠翠，笑語盈盈。我孑然一身，孤獨而凄迷，臉上掛著哀戚的笑。手持金樽，晃著手中酒液，一飲而盡，酒不醉人人自醉。我也盼放下心事哀愁，在玉壺鳳簫里大醉一場。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燈影朦朧里，不知歌舞幾時休。臺上的男子，身著明黃衣裳，把酒言歡，正是酣暢淋漓。臺下群臣，手持杯盞，慶賀陛下國泰民安，大宋王朝千歲不倒。金人在大散關安營扎寨，淮河之上，鐵騎雄健。山河破碎，風雨飄搖。金甌殘缺，國恥未雪。

我倚著闌干，檐角的龍鳳浮雕被擦得發亮，正面朝著北方，驕傲的頭顱不卑不亢。煙波畫船，雨絲風片，云霞翠軒，無不一唱一和，言明圣上的威名遠揚，高唱大宋的昌盛萬年。我一個人，喝著濁酒，酒液刺痛我的喉嚨，拍打我的心胸。一個人睥睨這盛世，竟害怕這燈火通明灼傷我的眼睛。一個人在燈影火光里，含著血淚，一頁一頁燒蝕《美芹十論》，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冀南宋莫隨鴻雁南飛！燒蝕我的血肉，我的骨頭。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我未醉，我未醉！就當我說著胡話罷。遙想當年，劫張安國，刀落義端。男兒熱血終難涼。壯聲英慨，懦士為之興起，圣天子一見三嘆息！然而我異想天開，妄想用一己之力挽救一個衰敗的王朝，用一人之心挽救一個民族。族人啊！金人鐵騎之下，你們的氣節安在？民族魂安在？硝煙彌漫里，只有一片神鴉社鼓，只有我愚蠢又悲涼的吶喊。悲國家之顛覆，悲己身之無力。我只好自號稼軒，位居上饒。我是個懦夫，國勢危亡，國難當頭，我竟求田問舍，“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碌碌又碌碌，望鏡中，白發已生。

男兒到死心如鐵，看試手，補天裂

看那高臺之上，人人做戲，迷惑自己，粉飾太平。君沉湎縱樂，臣茍且偷安。

千古李將軍，奪得胡兒馬；李蔡為人在下中，卻是封侯者。

我欲補天穹，卻恨無路請纓，只好杯酒悵惘，在這元夕佳節，假裝快樂，假裝忘憂，在漫漫奢靡中尋一位于闌珊處的姑娘，尋一個可以傾訴的同道中人。看那畫船上，商女不知亡國恨，仍在唱著后庭花。知音難覓，我自孤獨。

若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再好不過，可這終究是我醉后的大夢一場。

我是誰啊，我不過繁華中一個悲苦而凄迷的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