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往事

老妖

那是很多很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時候還沒有戰爭。2004年的一個夏天，我因為必須要辦的事，獨自一人跟著公公去了敘利亞。那幾天，公公帶我去了幾個大馬士革最著名的清真寺，但最主要的還是要把我一一介紹給所有在敘利亞的親戚。

公公是家里的長子，老公是公公唯一的兒子，作為他們家族里長子長孫的老婆，大家還是很尊重我的。當時我并不會說阿拉伯語，但每到一處女人們就抱著我左右來回地親我的臉，加上敘利亞氣候非常干燥，我覺得我的臉都快要磨禿嚕皮了。

公公總是有各種原因打不到出租車，我就和他說坐公車好了，我是喜歡坐公車的。敘利亞的公車是一輛輛小型面包車，票價也很便宜，上車都有座位，如果沒座了大家就等下一輛。

每次我一上車，立馬會受到全車人的注目禮。敘利亞其實很開放，公車并不分男女，也不像迪拜規定前半車廂只可以坐女性，后半車廂只可以坐男性。因為敘利亞有一半的人口是信奉天主教的，所以在敘利亞，有穿著保守戴頭巾的女子，也有滿大街身材性感、打扮入時的。大街上也有很多拉著手走路的戀人。很多穆斯林女性也沒有穿著非常保守，很多也不戴頭巾，所以光從打扮上很難分出她的宗教信仰。

大家對我的寬容度很高，沒有一個人對我的打扮有什么異議，每一個人都因為我的加入表現出喜悅。雖然之前我聽說他們家并不贊同我和老公的婚姻，但從一個個親戚家出來，我一點都沒有這種感覺，敘利亞人給我一種親切、有禮貌的感覺。當然，他們中的大多數生活條件不好，甚至可以用貧窮來形容……

公公的第二個弟弟是敘利亞小有名氣的教長（就是清真寺里傳教的阿訇），個子很高，因為是盲人所以一直仰著頭，說話聲音也很洪亮。

這位叔叔有三個孩子，兩個女兒、一個兒子，其中一個女兒早年嫁到了阿聯酋，所以我之前是認識的。叔叔的老婆一聽我知道她的女兒，立馬就和我親近起來。

嬸嬸看我坐著無聊，就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看她的小女兒，也剛生了孩子。有這種出去走走的機會我當然很高興，一路開開心心跟著嬸嬸坐公車。

嬸嬸的小女兒住在大馬士革比較貧窮的地方，后來戰爭打起來后，這一片也是被打得最嚴重的。她看上去非常的年輕，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媽。聊天中她們知道我有一個還在喂奶的孩子，就問我這幾天孩子沒在身邊漲奶可怎么辦。我就從包里拿出帶來的吸奶器，這一下兩個女人就炸鍋了，說她們還沒見過這么好用的吸奶器。看她們這么喜歡，我就送給了她。

沒想到這竟然把嬸嬸哄得高興上了天。回奶奶家的路上她在一家很高級的藥店特意停下來，對著櫥窗里那個和我差不多的“高級吸奶器”又多看了一眼，然后回頭沖我笑了一笑，那個笑里全是滿足。我喜歡別人這么看著我笑，真的。

很多年以后，我又回敘利亞，阿拉伯語已經好了很多，可以和他們聊天了，我才知道，因為那個吸奶器，整個家族再也沒有人懷疑我老公的選擇。

我們結婚前公公幾乎和大半個家族翻臉，阿拉伯其實還有很多表兄妹會結婚，而我老公是家里的長孫，又出過國留過學，長相在家里又算是好的，自然是很多長輩看好的乘龍快婿，所以當他們知道他一個表妹都沒選，卻從中國帶回個語言不通的非穆斯林時，都是心有不甘的。

我也沒有想到一個二手吸奶器而已，就這么四兩撥千斤地收買了整個家族。后來我再去敘利亞的時候，幾個家境很差的阿姨，拿出她們自己金子要來送我，我被感動極了。金子我當然不會奪人所愛，但是這份比金子還重的真心，讓我這個外嫁的媳婦深深感受到這些樸實的家人帶來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