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記

閻晉

一

大雪初來

如緩慢的黑暗和閃電

如沉重的

不愿落幕的時間

思念在遠方，人在河岸

塵世，正經歷刪繁就簡

風和雪。在同一個天地

分別演繹死亡和新生

千里江山，燈火人間

誰是最后熄滅的那一盞

面對一條河流將要抵達的大海

只有光明的人，才懂得知黑守白

二

你以最緩慢的方式靠近

用六角形鋒芒的愛

用柔曼而不可拒絕的方式

用水做的尖銳的魂

用一捧即化，不可細察的心

說出對這個煙火過深的人間的悲憫

我曾是你枝上的葉，花中的蕊

也曾是你暖不熱的石頭判逃的琴

誰頭頂一朵望不盡的云

用玫瑰承受這清洌和苦味

一定要和最美保持距離

蒼茫與溫暖只是大地的善意

大雪如煙，滿世界的白

一不小心，就留下了走向你的秘密

三

如果落日即是天涯

這漫天的雪，就是從我體內

抽出的燈火

并為塵世打起燈籠

從漆黑的鄉下到霓虹的城市

整整走了30年，好在

還在人間

始終守護著內心的亮光

落雪的日子，最適合盤點

也最適合思念

想想那些愛你的人，你愛的人

有些去了遠方，有些還活在心上

想想那些愛你的事，你愛的事

有些已擦肩而過，有些正磨蝕芳華

撲向大地無怨無悔

雪和我們都是有命運的人

落在頭上，老了歲月

落在臉龐，成了熱淚

落在街渠，污了市井

落在高崗，美了山水

一生的起伏，不會被雪涂白

也不會因覆蓋而黑暗

少年時前路蒼茫。“雪天的日子

每個踩下的腳窩都是路”

如今走過了天下的路

惟有這雪天的路，還在腳下吱吱作響

刀口舔傷，傷口撒鹽

雪以苦難之名，百煉成鋼

千雕萬刻后，銀子一樣

買斷了饑餓的天空

四

紛紛。

雪從高天來到大地的形態

我潛伏其中

只為讀慬這個詞的漢語原根

哦。歸人

這些長著羽毛的神

大雪封門，就像孤獨或時間

一年一度，審判并寬恕了我們

煙火、遠山、流年

堅硬、柔情、溫暖

妻在航班，兒在遠山

雪是最深情的面具

在這貧寒的人間，一針一線

織出相濡以沫的單衣和流水

五

在風的中央，有一束光

以雪的模樣，打在人類臉上

蝸牛與孔雀，結伴良善前行

緩慢，正緩慢地成為美德

世上所有的花

以雪花的凋零，最是倉匆

朝辭朱顏改。人間一遇

轉身即是陰陽兩隔

一想起父親，或者回到故鄉

心中便大雪紛飛

一想起春天，想起命運來臨

便不由悲欣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