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看狗

塵世伊語

林老頭在機關大院看大門幾十年了，一直勤勤懇懇，認真負責。今年，孫子小豆子放寒假了沒人帶，林老頭就把他接來，十幾平方的門衛傳達室，爺孫倆吃住都在里面。

周一這天早上，保衛股的劉勇軍剛進單位大門就叫了起來：“林老頭，我們大院里怎么跑進來一只野狗，你是怎么看大門的？”

林老頭心里暗叫不好，這機關大院墻高門嚴，連個狗洞都沒有，怎么會冒出條狗？會不會是小豆子出來進去的時候沒注意，把街上的野狗放了進來？

林老頭趕緊跑到院子里一看，一只毛色黑白相間的大狗正悠閑地趴在地上曬太陽呢。他趕緊拿起掃帚去趕，那狗很機警，飛快地跑開了。機關大院里有三座辦公樓，狗像是摸清了地形，東竄西躲，林老頭追得氣喘吁吁，也沒趕上它。

劉勇軍見了說道：“這是誰放進來的，叫誰負責。”別看劉勇軍只是個保衛股長，平時說話官腔十足，拿腔拿調的。林老頭仔細想了半天，說道：“昨天是周末沒人來，我記得就王副主席來過，他進來時還跟我打了聲招呼。”

劉勇軍眼珠子一轉，說道：“原來是王副主席，他是區愛狗協會的副主席，這狗是不是他故意放進來的？不急，你先別趕，等他開會回來我問問。”

林老頭放下掃帚，扶著腰，回到傳達室，問小豆子：“你昨天有沒有把一只狗放進大院里？”小豆子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林老頭這才放心。這時劉勇軍來了，把手中的塑料袋往桌上一丟，說道：“這是我早上買的早點，你拿去把狗喂一下，學習王副主席有愛心，我貢獻兩個包子。”

林老頭趕緊點頭，他看見小豆子望著兩個熱熱乎乎的肉包子一動不動，他明白孫子的心，就說：“過兩天爺爺帶你上街，給你買肉包子吃。”小豆子眼睛里冒光，歡快地說道：“太好了，謝謝爺爺！”

林老頭讓小豆子拿著肉包子去喂狗，肉包子油光光的，散發著一股香味，饞得林老頭肚子“咕咕”直叫，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沒吃早飯呢，忙在電飯鍋里煮上白菜泡飯。

小豆子拿著肉包子去喂狗，不一會兒就蹦蹦跳跳地回來了。他開心地對林老頭說：“那狗可喜歡我了，還在我手里吃了肉包子。”

林老頭叮囑道：“你跟狗不熟，小心它會咬人。”

小豆子說：“不會的，我們村里的狗都跟我是好朋友。”

林老頭從電飯鍋里盛起泡飯，正準備跟小豆子吃，可還沒吃進嘴，劉勇軍就氣勢洶洶地進來了，他滿臉通紅，像受了極大的委屈般叫道：“王副主席說他沒有帶狗進大院，這狗要是在大院里咬人可不得了，你趕緊的，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要把它趕出去！”

林老頭點點頭，放下碗就往院子里走。小豆子攔著他，說道：“爺爺，你可別打它。”林老頭哄道：“爺爺只是把它趕出去，不會打它的，它在哪吃的包子？”

小豆子往花壇的方向指了指，果然，那條大狗還在花壇邊，它一見林老頭拿著掃帚，馬上機靈地跑開了，林老頭跟在后面追了幾圈，也沒攆上它。劉勇軍見了，也拿起一把鐵锨來幫忙，兩個人對一條狗圍追堵截，大院里像演大戲般熱鬧，大家都圍了過來。

秘書小周穿著職業套裝，捧著玫瑰花茶，亭亭玉立地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這狗我看著眼熟，好像是、好像是郝局長家的邊牧。”

剛停下來歇口氣的劉勇軍一聽，驚得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叫道：“你看清楚了？這不是只野狗嗎，咋成郝局長家的了？”

小周對著劉勇軍翻了個白眼，說：“你自己傻，邊牧和野狗分不清，我跟你一樣啊？”

劉勇軍趕緊上網一查，果然，邊牧的圖片跟眼前這條黑白毛色的大狗一模一樣，是名貴的犬種，價格不菲。

劉勇軍早就聽人說郝局長家養了條大邊牧，局長夫人可寶貝了。小周說道：“郝局長的夫人出國了，局長這個星期又出差，這狗沒地方放，是不是他放到咱們大院里來，讓大家幫忙照看一下？”

郝局長去省城參加一個重要會議了，這時候打電話怕是會影響領導。劉勇軍仔細看看這狗靈巧的身姿、發亮的皮毛，確實不像野狗，應該就是郝局長家的邊牧了。

小周繼續說：“聽說邊牧是狗中智商最高的，我記得郝局長說過他家的狗可記仇了，別人對它有一點不好，它就會告狀。”

這話把劉勇軍嚇得一哆嗦：“一條狗，它、它難道還會說話？”

小周輕蔑地說道：“這你就不懂了吧，我上次在雜志上看到，一條狗過了八年還把當初打它的一個小男孩認出來給咬了呢。”

劉勇軍聽得臉色發白，趕緊把手里的鐵锨扔了，沖著林老頭大叫：“快把院門關好，郝局長出差三天，他的狗可不能丟了！”

接著，劉勇軍去外面買來面包、火腿腸、茶葉蛋……看得小豆子口水直咽。劉勇軍拿著吃的去喂狗，那條大狗見他來了就跑得老遠，怎么都不過來。劉勇軍心里暗暗罵自己，連條狗的馬屁都拍不上，他沒好氣地站起身來，把東西往林老頭面前一丟，說道：“你去把它喂了，在郝局長回來之前，可不能讓它瘦了。”

小豆子仰著頭眼巴巴地望著林老頭，沒等他說話，就說：“爺爺，我知道別人的東西不能吃，爺爺會給我買的，這些我都拿去喂狗。”說完，他乖巧地拿著東西出去了，林老頭的眼圈紅了又紅。

還別說，小豆子一出現，那條大狗就跑上前，圍著小豆子親昵地搖尾巴，大口地在他手上吃著東西。見狗吃東西了，劉勇軍這才放心。

三天后，郝局長回來了，劉勇軍趕緊匯報道：“局長，您家的狗在我們大院里養得可好了，我專門給它買了許多好吃的……”

郝局長打斷他的話，說：“什么？我家的狗？我出差前就把我家樂樂放到寵物店去寄養了，它怎么可能在大院里？真是可笑。”

劉勇軍一聽這話，臉漲得通紅，呆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時剛好林老頭過來問劉勇軍：“今天要給狗吃點什么？昨天買的東西已經吃完了。”

劉勇軍氣呼呼地說：“吃什么吃？哪里來的狗，在這白吃白喝了這么多天，你趕緊給我搞清楚。”

事情終于搞清楚了，林老頭在大院的下水道出口附近找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洞，那里有幾塊磚松了。

堵好了洞，怎么把這條狗捉住呢？劉勇軍想，要是在大院里搞得雞飛狗跳的，領導看到了，自己又得挨批。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條沒主的狗，干脆買點老鼠藥把它毒死，找個地方一埋就干凈了。

劉勇軍買了兩個肉包子，放上藥，往林老頭的傳達室一丟，吩咐道：“再給它喂一次食。”

劉勇軍回到辦公室，正哼著小曲喝茶，郝局長一把推門跑了進來，把劉勇軍嚇了一跳，忙站起來說道：“郝局長，您有事給我打個電話就行了，怎么親自來了？”

郝局長胖，跑得氣喘吁吁，說道：“我剛回來，寵物店的人跟我說，狗跑了，你說大院里有只狗，它在哪？一定是我的樂樂，我帶它來過大院，它是來找我的。”

劉勇軍腦子里轟的一響，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他趕緊往傳達室跑，邊跑邊叫：“林老頭，你等等……”

等劉勇軍沖到傳達室時，看見林老頭正抱著小豆子號啕大哭，小豆子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地說：“狗、狗不肯吃，我就吃了……”

（發稿編輯：呂 ?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