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品格證據規則是英美證據法中頻繁出現的一個關聯性難題,長期以來,在英美的刑事審判中發揮著基本證據規則的作用。但我國刑事立法與司法實踐對于品格證據卻無確定的適用規則。本文從品格證據的基本概念入手,結合立法及司法現狀,淺略分析了品格證據規則在我國的適用性,并提出規范我國品格證據規則的幾點建議。
關鍵詞 品格證據 品格證據規則 適用
作者簡介:張還,杭州電子科技大學,研究方向:法律。
中圖分類號:D925 文獻標識碼: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8.05.168
一、引言
品格證據,指能夠證明一個人的某些品格或品格特征,并推論其依照該品格或品格特征行事的證據。著名的英美證據法學家Peter Murphy認為,此處的“品格”有三層含義:一個人在其所在的社區環境中所享有的名聲;一個人所具有的實施某種行為的傾向性;一個人歷史上曾經經歷的特定事件。此種說法已成為該領域的理論通說。
品格證據規則,即訴訟參與人的品格在證據規則中如何適用的問題,主要存在于以排除合理懷疑為原則的刑事訴訟中;而民事訴訟中的證據采信主要基于證據優勢原則,這一原則決定了在民事案件中,對于品格證據的適用比較寬泛。由此,本文主要討論品格證據在刑事訴訟中的嚴格適用規則問題。英美法系國家的刑事訴訟中,品格證據通常以如下兩種方式進行分類:以證明的主體身份為標準分為被告人的品格證據、被害人、證人的品格證據;以證據的證明內容為標準分為良好品格證據和不良品格證據。在具體實踐中兩兩組合,延伸出不同的適用規則,如被告人的良好品格證據規則、證人的不良品格規則等。
二、品格證據在我國立法、司法中的現狀
(一)品格證據規則在我國立法中的存在現狀
我國的法律條文沒有對品格證據的概念、適用情形予以特別明確規定,但是有些具體的法律條文可以體現品格證據規則的相關精神。
首先,對于品格證據是否符合證據的法定標準和形式,我國法律沒有明確指出。《刑事訴訟法》第48條對于證據及種類作了如下規定,“可以用于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都是證據。證據包括:(一)物證;(二)書證;(三)證人證言;(四)被害人陳述;(五)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六)鑒定意見;(七)勘驗、檢查、辨認、偵查實驗等筆錄;(八)視聽資料、電子數據”。這里的“案件事實”包括公安機關檢察機關收集證據的程序是否合法以及與定罪量刑有關的全部事實。關于被告人的品格是否能作為證明案件事實的材料,結合品格的三層含義,可分為不同情況討論。當品格解釋為名聲、性格時,僅憑品格證據不能在定罪過程中排除合理懷疑,一般僅能在量刑過程中予以適當考慮,如我國刑法規定的累犯、自首等制度;當品格指一個人曾經的某種行為時,品格證據對于刑法規定的某些特定案件在定罪過程中也有關鍵作用,如刑法中關于數次盜竊的認定。而對于品格證據形式,法律的界限也比較模糊,有關訴訟參與人在提出類似品格證據的材料時,一般也以證人證言、陳述和辯解等言詞方式提出,有時也以物證和書證的形式提出。
其次,對于品格證據在我國的適用情形,我國法律沒有確定的規則,但在某些具體條文中卻有些許體現其精神。《刑事訴訟法》第59條規定了證言的審查判斷,“證人證言必須在法庭上經過公訴人、被害人和被告人、辯護人雙方質證并且查實以后,才能作為定案的根據”。對于證人證言的質證環節,法律并沒有明確限定內容,但證人的名譽、性格或曾經作偽證的經歷,無疑也應該成為質證過程中重點考察的因素。
另外,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中,我國法律作了較特殊的規定。《刑事訴訟法》第268條規定,“根據情況可以對未成年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成長經歷、犯罪原因、監護教育等情況進行調查”,未成年人的品格在此發揮了關鍵作用,體現了“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原則”。
(二)品格證據規則在我國司法實踐中的應用現狀
總體而言,我國刑事訴訟法明確規定了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原則,品格證據在理論上一般與事實的相關性比較薄弱,在實踐中也缺乏具體的指導和依據,故僅能在與其它證據材料相互印證或法定的特殊情形中被采用,一般不能單獨據之定罪量刑。具體來說,在訴訟的不同階段,也形成了一些較為普遍、穩定的品格證據運用方式、方法。
1.在立案偵查階段,某些不良品格證據可作為司法人員偵破案件的重要依據,如犯罪前科、過去的治安管理處分記錄或某些人的異常行為表現等。另外,在偵查過程中,也會根據犯罪嫌疑人的“社會危險性”來決定對其采用與其相適應的何種類型、何種程度的強制措施。對于此處的社會危險性,主要考察內容包括:是否有毀滅證據、偽造證據的可能,是否有打擊報復被害人、證人的可能,是否有曾經故意犯罪的情形等。而這些內容,除依據具體事實外,也需依據犯罪嫌疑人的品格進行綜合評價。
2.在審查起訴階段,與犯罪嫌疑人品格有關的內容一般都會出現在檢察官審查的起訴材料中。據我國《刑事訴訟法》及司法解釋的相關規定,對于犯罪情節比較輕微的案件,檢察機關可以作出酌定不起訴決定,此處需根據犯罪嫌疑人的特定經歷、品格及是否獲得了被害人的諒解等情況予以綜合考量。對于未成年人犯罪案件,以對未成年人進行保護為目的,我國《刑事訴訟法》及司法解釋也規定了一系列特殊的程序與制度。其中便包括附條件不起訴制度,在決定是否適用該制度時,未成年人的品行、成長經歷等方面都會作為重要的參考依據。
3.在審判階段,品格證據禁止被用來證明被告人實施了當前犯罪,即禁止因給狗起了個壞名字而判其有罪。在量刑過程中,品格證據的適用則較為普遍。我國《刑法》對量刑根據作了如下規定,“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判處”。在量刑中考量被告人的認罪態度、品格以及以往的經歷等因素來確定其人身危險性,也有利于刑罰特殊預防功能的實現。
三、品格證據規則在我國適用的必要性與可行性分析
(一)品格證據規則在我國適用的必要性分析
如前文所述,品格證據在我國的立法、司法實踐領域均未得到較規范的實施,故實踐中產生諸多問題和隱患。
首先,我國對于證人的品格證據規則的立法很不完善,在具體適用中缺乏相應的標準。在諸多需要依靠完備的品格證據規則的情形,如證人證言的質證環節,在實踐中多憑借控辯雙方對案件事實的邏輯質疑以及法官的自由心證完成,而因證人品格瑕疵而質疑證言的情形在實踐中則較少出現。我國亟待建立證人的品格證據規則,這對于保障證據的準確性、保證控辯雙方平等對抗有重要意義。
其次,我國缺乏被告人的品格規則的具體規定,這容易導致相似案件出現差異較大的判決。在那些見諸媒體報端的案件或比較發達地區的高等級法院中,對被告人人身的各項因素基本能考慮得比較全面,但在一般地區的一般刑事案件中,由于沒有法律明確規定,在實踐中常常會忽視被告人對于品格的辯解,從而導致同案不同判的后果。另一方面,控訴人在提起公訴時卻可輕易提出被告人的不良品行記錄以佐證其罪。基于此,我國也應盡快完善被告人的品格證據制度,規范被告人良好品格證據的提出條件與適用情形,嚴格禁止被告人不良品格證據的使用。
另外,我國對于被害人的品格證據規則也未系統建立,尤其體現在性犯罪案件中。性犯罪案件禁止使用被害人性歷史證據的原則,已在越來越多的國家得到確立,我國也應在考慮保護隱私、避免不公正的基礎上盡快明確這一套規則。
(二)品格證據規則在我國適用的可行性分析
品格證據雖然起源并發達與英美法系,對于本質上屬于大陸法系的中國在法律思維、訴訟模式和證明標準等方面有些不契合,但結合我國特有模式進行轉化移植也存在一定的可行性。
在立法方面,品格證據的諸多精神與理念在我國法律條文中都有一些體現,這無疑對該制度與我國立法的融合奠定了一定基礎。另外,我國刑事訴訟的目的也與英美法系中規范訴訟程序、保障人權的目的日趨接近,品格證據在我國有適合它的土壤。
在我國司法實踐中,我國正加快以審判為中心的刑事訴訟制度改革的步伐,而各項改革措施都體現我國對庭審過程實質化的追求。品格證據規則的確立對于完善庭審內容、規范證據質證程序、保障定罪量刑的科學性都有重要意義,這與我國當下的司法改革目的是吻合的。只要在過程中結合我國實情進行適當地轉化適用,品格證據規則能在我國證據法領域日漸耀眼。
四、規范我國刑事訴訟領域品格證據規則的建議
(一)完善我國品格證據規則立法
考慮到我國刑事訴訟和民事行政訴訟整體的證據規則有較大差異,建議仍采用現行的在刑事訴訟法典中以單章的規定的形式而非單獨擬定證據法典的形式。對于品格證據規則,則可在刑事訴訟法典的“證據”章以獨立小節的形式進行規定。對于品格證據規則立法,首先主要應明確其概念、法定種類、證據提出形式,然后再從被告人、被害人及證人的品格證據三個方面分別確立其良好與不良品格證據的提出條件與例外,最后可就其證明標準與期限等作出區別于一般刑事證據的規定。
(二) 完善證人出庭作證制度
我國刑事訴訟中證人的出庭率普遍較低,多出于我國“恥訟厭訟”傳統文化對社會風氣的影響以及害怕被打擊報復等多重因素。對于證人不出庭的情況下,證人的品格證據規則就無實際價值。在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訂后,我國對于明確證人出庭作證范圍、加強對證人保護都有法可依。但在具體實踐中,因有人情等方面的阻礙,該項制度仍難以貫徹。我國仍需在普法工作上加快步伐,不斷提高公民的法律意識與訴訟意識,才可從根本上保證證人的出庭率,以期為品格證據規則以及其他訴訟程序創造良好的基礎。
(三)建立相應的品格證據監督調查機構
在法庭審判中,過度追究相關訴訟參與人的品格容易導致訴訟程序的無休無止,這無疑會對司法資源造成浪費。對于如何簡化品格證據的評判過程與標準,我們可以借鑒美國經驗,建立相應的機制,將品格證據交由專門的保釋服務機構或者監督機構承擔。我國可在縣級以上法院設立品格證據的專門調查部門。這樣可及時把與案件無關信息或謠言排除,避免其對審判的消極影響,這對于保障司法公正與提高司法效率都有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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