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河南滎陽青臺遺址發現的一件彩繪葫蘆瓶

□ 顧萬發

圖一

河南滎陽青臺遺址仰韶文化一座墓葬中發現一件非常完整的葫蘆瓶（圖一）[1]河南文物考古學會.2017年河南省五大考古新發現[EB/OL].(2018-05-14)[2018-03-30].http://www.kaogu.cn/cn/xccz/20180330/61499.html.尚元昕、魏青利.2017年河南省五大考古新發現之滎陽青臺遺址發掘[J].華夏文明,2018(04).，其出土于頭前的壁龕中[2]仰韶文化時期在黃河流域發現有帶壁龕的墓葬。青臺遺址這座墓葬的壁龕只有一個，位于頭部，較為簡單，在黃河流域早期壁龕墓中略顯特殊。雙槐樹遺址也有這類發現。新石器時代壁龕墓葬的材料請見：秦存譽、袁廣闊.黃河流域新石器時代壁龕墓壁龕功能新識[J].洛陽考古,2016(03).，造型精美，圖像豐富，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

該葫蘆瓶為泥質紅陶，火候較高。口部為近似觚杯形，略微亞腰。腹部為罐形，溜肩。整體略扁，平底，具有橋型單把。

從半坡文化以來的葫蘆瓶演化規律并結合共存器物及圖像看，顯然時代應屬于仰韶文化晚期。

該器物在白化妝土上繪制黑彩圖案。瓶口圖案為豎直鋸齒形，一共三組。瓶口下端又有一周黑彩圖案，其中留白的圖像為一八角形，與大汶口文化等之中的太陽圖案高度相似。器物腹部的圖案較為特殊。這類圓形電扇似的造型在仰韶文化中并不多見。從周邊同時代的文化看，其主要出現于南方的屈家嶺文化中，并且主要出現于其中的紡輪上（圖二-4）。同時我們發現，更早在高廟遺址（圖二-2）、雙墩遺址（圖二-3）也有發現。

高廟文化白陶圖像豐富，相關學者已論證其與太陽有關。我們也進一步證明其是以表現太陽、太陽大氣光象為主的。圖中高廟出土陶器底的圖像的中心之圓形應與太陽有關。該圓形邊界四周外的四正方向有帶圓的三角形，可能是表示太陽22°暈與太陽柱方向和幻日環交匯處出現明顯光點，以及其發出或在其附近的相關光氣的，左右部分最可能是22°幻日的造型。高廟該圖像中心圓形四周的四個左旋的線條，代表的應該是由太陽22°暈發出的光氣。這一造型之外的圓形可能象征大于22°的暈，四正的三角形代表該暈發出主光芒，其之間的造型也表示光氣。從高廟文化瀘溪下灣發現的高廟文化太陽大氣光象圖像看，一周的圓形表示的應是四周光氣的結點，形成一周也可以視為是整個圖像代表的光氣的光芒。當然也有可能的是若把中心的四扇形圓盤視為太陽的光輪，則外面的圓形可以解釋為太陽光暈。

古人用四個扇形組成圓形，并且四個扇形中的線條方向為順時針方向排列，顯然依然可以視為是“旋臂”，與一般表現太陽光氣的“旋臂”是類似的表現形式。

雙墩遺址這一符號，與高廟文化這一圖案中心造型一致，顯然也應做類似的理解。同時我們還有更為重要的證據。在雙墩遺址發現有600多個刻畫符號，多位于器物之底，從我們的判斷看，這些符號基本都是表示與太陽有關的造型，像曙暮光、太陽光暈、太陽暈與其中的菱形、八字形太陽光柱、象征太陽或幻日運行的豬、鹿、魚等。于是，雙墩這一四扇形組成的圓形也很可能與太陽有關。

屈家嶺這一符號，顯然更應與太陽有關。因為該符號位于陶紡輪上，而紡輪或紡磚又與陶輪盤類似。陶輪盤古人以之名鈞，有時被比喻為天。《文選·賈誼〈鵩鳥賦〉》：“云蒸雨降兮，糾錯相紛。大鈞播物兮，坱圠無垠。”李善注：“如淳曰：‘陶者作器於鈞上，此以造化為大鈞。’應劭曰：‘陰陽造化，如鈞之造器也。’”與天相關者，太陽應是重要的一個。另外我們在其他陶紡輪尤其是同屬于屈家嶺文化的彩陶紡輪上發現了諸多與太陽有關的S形、十字形、三旋臂形、四旋臂形太陽符號，也可以作為重要證據。

另外從高廟文化這一圖像看，古人肯定是按照四正方向來設計太陽旋臂造型的，這可能表明該圖像中的四正方向與太陽光柱及幻日環構成的四正或似四正方向是契合的。

圖二

圖三

從仰韶文化半坡類型以來發現的諸多葫蘆瓶材料看（圖三-2、3、4、6、10、12）[3]在一些文獻里被稱為壺，實際可視為另一種葫蘆瓶。，其圖案包括魚形的（圖三-1、8）[4]其中圖三-1中魚目應為太陽大氣光象造型。、蛙形的（圖三-4）、魚形與太陽大氣光象符組合的（圖三-1、2）[5]器物腹部圖案為魚，葫蘆瓶口或上端圖案為太陽大氣光象，可能是太陽22°暈上端的切弧與帕瑞弧組合。從圖三-1中這類兩個三角形組合有時只表現有一個的現象看，（可以視為未表現帕瑞弧或者是太陽高度角變高的時候帕瑞弧變得更為平直使然。另一個證據就是，半坡類型葫蘆瓶彩繪中的男性生殖崇拜符雖然與這類太陽大氣光象很相似，但是明顯會增加特征符，像圖三-2）更是如此。魚數目與其一致。、魚形與太陽神組合的（圖三-9、13）[6]其中圖三-9右中的太陽神人之目為男性生殖崇拜符。圖三-13由王仁湘先生制作。詳見王仁湘.植物人格化[N].光明日報,2015-11-18.、魚與太陽組合的（圖三-10）[7]該器物頭頂圖案為太陽形。、鯢魚形（圖三-11）[8]其是有六只外鰓的幼體鯢魚，非常明確地體現了希望多子或重生、再生的意愿。、魚之目為鳥類的（圖三-7、12）、鳥類食魚形的（圖三-3）、太陽或及太陽大氣光象的（圖三-6）等等。還有的整體設計為一個女性的造型，同時還有太陽大氣光象圖案與簡體魚形（圖三-5）[9]其中的太陽大氣光象造型充當魚目。。

從圖四-1、2及圖三-2、9等相關材料看，男性生殖崇拜符與太陽大氣光象之符在與魚組合的時候，有時在造型和內涵方面具有相當的關聯性。不少魚目為太陽大氣光象造型，其中不少呼應太陽22°暈之切弧與帕瑞弧的組合造型，像圖三-1及圖三-13兩側的魚。而這類太陽大氣光象從圖四-3與太陽大氣光象的對比圖看，可以擬合鳥首，這又與圖三-9、12中魚目為鳥首或一定程度擬人形的魚頭（太陽神）之目為鳥首或太陽大氣光象的情況相符，自然與圖三-3、閻村彩繪甕之鳥食魚表達的生殖崇拜內涵相一致。

總之這些圖案或整體造型都與生殖崇拜密切相關。因此滎陽青臺遺址這一葫蘆瓶圖像與太陽（大氣光象）介入表達的與生殖崇拜相關就是非常自然的了。

有學者發現我國至今關于葫蘆的神話有100多則。尤其是不少民族還把葫蘆認為是誕生始祖的母體，是先祖靈魂的歸宿地，葫蘆笙聲是祖先的聲音。西南和陜西地區，彝、苗、水、仡佬等族，有以葫蘆鎮鬼的風俗。

我們知道，中國浙江余姚河姆渡遺址發現了7000年前的葫蘆及種子。古埃及等文明中也發現很早就利用了葫蘆。其實人們在漫長的采摘和種植歷史中，早已發現葫蘆多籽、擬形生殖崇拜符和瓜瓞綿長的特點。

綜合地看，滎陽青臺這一葫蘆瓶上的圖案主要是與太陽相關的。從所列舉諸多葫蘆瓶圖案可以看到，我們可以用考古材料確證，古人確實是把太陽、太陽大氣光象、作為太陽象征的鳥、多籽的魚、蛙或其中幾類的組合看作與生命是高度關聯的。尤其是葫蘆瓶上出現的代表陰陽的圖案、幼體鯢魚和多籽豐產的魚形或把女性融合葫蘆瓶等設計理念，更是與葫蘆本身一起非常明確地用于表達期盼家庭或組織人丁眾望、子嗣繁衍昌盛的希望的。另外我們發現這類葫蘆瓶常見為隨葬品，因此這類信仰其實也有希望死者能夠重生的意思。自然對于成人在另一個世界能夠同樣獲得這些圖像所蘊含的人間吉祥場景也是所寄托的。同時，由于時人也有視葫蘆為“圖騰”的類似概念，所以結合民族學材料看，也可能具有表達死者魂歸“圖騰”的意思。至于目前所知民族學、民俗學中葫蘆形器的其他功能，無疑是在這類生殖崇拜和重生信仰的基礎上的一種衍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