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江

龍險峰（苗族）

1

看烏江想起一首歌

一首長長的歌

光有調沒有詞

仿佛看見輪廓分明的祖母頭帕

套牢了半輪彎月的疼痛

2

祖母留下了山羊

黑色的蝴蝶撲打

烏江兩岸的巖壁

綻放著冬季的君子蘭

3

祖母的老房子

一直牢固如鐘

一直懸掛在烏江拐彎的山洞處

四季如春

那僅僅因為天水當門

4

推開祖母的老房子

身上的鹽比眼里的淚水多

數數祖母用過的鍋碗瓢盆

鍋是藍天的蓋

碗是云朵的雨

瓢是白鷺的爪

盆是山羊的角

5

住了一夜

又住一夜

祖母回來了

她怕我冷

怕我不習慣她的老屋

她點亮心火

伴我度過烏江邊上的長夜

6

我來了！烏江

上次來后

祖母托夢說

當年她和祖父出思州闖長江時

曾經在烏江三峽遇到大雨暴雨

烏江水卷走了祖母頭上的頭帕

頭帕里放有刺繡的家譜

這次來我就是替祖母放枚銅幣

給藍色烏江的魚龍捎上一聲感恩的問候

6

離開下雪的日子

我暢游烏江

用目光和雙手

翻來覆去地掀開一張張水墨畫

水彩飄來的時候

天空正在失戀

有人在烏江浪里抽泣

泣聲凄美

江面上的野鴨子

三五成群

7

我遇上了我熟悉的船夫兄弟

過烏江高崖懸谷的時候

我要他拉響船笛

我想聽聽沒有人聲憂傷的江巖交響

開船的兄弟卻說

過烏江險灘惡谷

鳴笛前行

為的是驅趕江妖水魔

聽了船夫兄弟的介紹

我的心像一聲刺破高原的船笛

響炸烏江滾石

8

夢回烏江

夢回黑白相間的顏色

我那運輸鹽的水道闊了

鹽從此由空中飛過

和鳥一樣

鹽經雨水過濾

我載鹽的船朽了

那撐我過灘的石頭與纖道

也從江底轉過身來

嵌入彎月

9

路過烏江

我看見夫妻倆在江邊砍柴

小船在等待

冬季的一把火

從烏江兩岸燃起

烏江的火苗是藍色的

砍柴的人的心也是藍色的

看著夫妻倆如此完美的演繹生活

我不敢再發議論

我只希望冬季的烏江上游能風平浪靜

這樣夫妻倆生活的烏江下游就會一帆風順

10

天鐘垂掛

烏江峽谷是鐘聲通道

高原的生命從這通道進出

口似天鐘的門

烏江巨手一直把控

你的生命是神是魔

神的生命過烏江風平浪靜

魔的生命渡烏江波濤洶涌

11

想不到 我要在這里

放下身段 接受烏江的尺量

然后耗上蒼天日月大地草木

系上一條藍色腰帶

壯烈一身酒氣俠骨

獨闖天涯

浩瀚如風

一無所有

就是壁立千仞

碎的是綢

粉的是浪

鋼的是電

燃燒云的漪淪

12

烏江，我得暫時離開你一段距離

我現從你身上馳過 趕去看長江

我擔心總在你身上纏綿

肋骨會刺破長空

人性的另一條烏江會轟然坍塌

人們可以在大自然的烏江上建梯級電站

我是很渺小的一個人

容不下成千上億噸的鋼筋混凝土的重壓

我只想奔騰如水

我不想重復烏江承受人欲釋放的痛苦

13

飲一口烏江水

千仞巖壁裂開人的嘴

欲說又休

渴望的人

學會沉默

責任編輯 孫 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