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工專家的諜變之路

□ 邵可強 田育臣

一部iPad牽出真假間諜

2013年12月，鄭州市國家安全局偵察員通過技術手段發現，居住在鄭州一小區的男青年王小明，使用的蘋果iPad經常向境外發送數據包，而且接收方是M國間諜情報機關。據調查，王小明是鄭州一家健身機構的教練，每天的生活軌跡基本上是兩點一線。更奇怪的是，王小明學歷不高，從事的工作也不具備接觸境外情報機關或國家秘密的條件。這讓偵察員有點蒙：難道遇到了一個“假間諜”?

偵察員擴大了對王小明社會關系的調查，果然獲得重要收獲。王小明的姨父張建國系鄭州某科研所涉密人員，張建國曾于2011年至2012年期間赴M國參加訪問學者項目。王小明在接受訊問時表示，他的蘋果iPad是張建國從M國帶回來送他的禮物，平時主要是上網看電影玩游戲，并無它用。同時，在鄭州市國家安全局內部工作會上，一個情報引起了大家的關注：監測數據顯示，鄭州地區有IP向M國情報機關發送數據信息達100多次，而這一IP指向了同一手機號碼，機主也叫張建國。

一問兩答狐貍露出尾巴

2014年初，鄭州市國家安全局偵察員對張建國進行第一次談話，談話內容主要圍繞其在M國生活交友，以及電子產品的購買情況。“我在訪學時沒結識過身份可疑的朋友”，“我曾經買過一部蘋果手機和一部iPad，不過發票丟了。”張建國回答自如。

事實真如張建國所說的那樣嗎?之前他的手機IP地址同M國的情報機關存在聯系純屬巧合?或者是他故意隱瞞了什么?之后，鄭州市國家安全局偵察員對張建國進行了第二次談話，這時，他終于露出了破綻，對電子產品的來源說法與第一次大相徑庭。張建國在談話中稱，電子產品是出國訪學時，M國一名外籍朋友所贈。

一個問題，兩個答案。這讓偵察員越發堅信：張建國的嫌疑很大。偵察員進一步發現：2014年7月7日，張將出境到M國，可能會向境外輸送情報。經批準，鄭州市國家安全局立即采取行動，于2014年6月20日正式對張建國立案偵查，2天后，張建國被指定居所監視居住。在偵察員的進一步審訊中，張建國心理防線被突破，放棄了抵抗，不僅交代了他在國外訪學期間泄露身份，接受M國情報人員杰克贈送手機等情況，還供述了接受M國情報人員酬金，承諾歸國后執行間諜任務的犯罪過程。

專案組輾轉5省市取證

張建國就是M國潛伏鄭州軍工領域的間諜——這樣的定論僅憑張建國的口供還不能坐實，還需要其他論據才能形成完整的證據鏈。偵察員稱，本案中與張建國接觸的都是軍工領域的高端人才，工作地散布在全國多個省份，而且不少涉及軍事機密，取證難度可想而知。

專案組抽調精干力量奔赴北京、湖北、陜西、四川、海南等地對10單位31名相關證人進行取證。最終形成了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從張建國被指定居所監視居住，到取得完整證據，查實張建國的間諜身份，鄭州市國家安全局偵察員前后歷時167天。

本案還調查取證了相關外國人。2016年10月份，一次某技術領域的國際學術會議在武漢召開，而作為該領域的權威專家黑爾也參加了這次會議。黑爾正是張建國赴M國訪學期間結識境外情報人員杰克的介紹人。“他一出電梯，我們就向他出示證件說明來意，并在他的房間進行長達一個半小時的詢問。”偵察員說，當時黑爾剛剛結束會議準備回房休息，面對突如其來的鄭州國安，各個環節都比較配合，并在長達8頁的詢問筆錄上簽了字。

性格內向的他職場不順

鄭州市國家安全局王副局長介紹，張建國研究的技術在軍工領域應用廣泛，可用于現有“殺手锏”武器裝備以及未來武器研究等軍事領域。而我國軍工領域該技術的研發，代表了國際最尖端、最前沿的技術，也是世界各軍事大國爭奪的制高點，更是境外情報人員試圖滲透的重要領域之一。“該技術一旦被外國竊取，不僅意味著中國該領域的軍事科研人員數十年的努力將付諸東流，而且會危及中國的國防安全。”M國間諜如何會選中張建國?王副局長表示，這與張建國不善于與人溝通的性格以及職場不順的人生境遇有關。M國情報機關恰好利用了他的這些弱點。

張建國的審訊筆錄顯示，他在研究所工作時，職業生涯非常不順，“最早是個項目組組長，之后變成了副組長，再后來就成了一般研究人員。”在家中，長期以來張建國與家庭成員之間的溝通也不夠順。“我這個人，一直都不懂得拒絕別人。”張建國供述，他在出國訪學時，由于個人的性格特點，不懂得拒絕別人，才給了境外間諜情報機關可乘之機。

事實上，張建國從打算出國的那一刻，已進入了M國間諜情報機關的視線。當張建國離開中國剛踏入M國邊境，便被M國工作人員進行長達1個小時的單獨檢查。王副局長稱，境外間諜情報機關對準備策反的目標人員，會提前利用各種渠道搜集、掌握相關信息，張的自身弱點已被境外間諜情報機關作了深度分析和研究。

訪學時落入間諜的圈套

張建國作為軍工某研究領域的科研人員，平時會到國外參加一些國際性的學術會議，在此期間，他認識了自己所在科研領域的權威專家黑爾博士。2011年，他偶然獲得一次到M國做訪問學者的機會。但奇怪的是，他半年時間接連申請了M國五六所大學，均遭到對方的拒絕。當他陷入絕望時，突然想到了黑爾。對訪學的事，黑爾十分爽快地應承下來，并順利幫他申請到赴M國一所知名大學訪學的機會。

2012年2月，張建國在M國做訪問學者時，受邀參加在該國舉行的國際學術論文評審會，在此期間，經黑爾介紹，張建國結識了一名自稱是M國海軍研究局的科研人員杰克。在整個評審會期間，杰克作為張建國與其他評審專家的司機，經常到處游玩。杰克其實是M國間諜情報機關的專業人員，能準確把握張建國的心理需求和個性特點，主動迎合對方喜好，建立良好私人關系，引其上鉤。

據張建國供述，杰克第一次與他見面時，開了一輛7座豪華越野車，并主動邀請他到一座私人莊園吃飯。在與張建國的聊天中，杰克詳細詢問了張建國在國內以及家里的情況。“我們一家三口，他知道我非常寵愛女兒，又給我女兒買了一個蘋果MP3播放器。”張建國介紹，在訪學期間，杰克幾乎每個月都會和他見一次，經常帶他到各地游玩，還贈送他1部蘋果手機和1部i-Pad，以及書籍、音樂光盤等禮物。

提供咨詢牟利不能自拔

據張建國供述，他在國外十分節儉，為了彌補生活開支，一直想找個兼職。一天，杰克突然告訴張建國，希望向他咨詢一些專業問題。“M國大學教授的咨詢費一般是每次300美元，杰克第一次咨詢付給我400美元，之后每次的咨詢費都會增加，最高漲到了每次1200美元”。這讓張建國十分心動。

“當時被錢沖昏了頭腦，考慮到人在國外也沒人知道。”張建國講述，杰克所咨詢的問題，主要涉及他的簡歷及家庭情況，所工作的研究所情況，所在領域行業協會人員及其科研水平，與張建國有業務來往的其他軍工科研人員的情況，以及國內軍工項目申請程序等。8個月的時間，杰克一共向他咨詢了10次。

在接觸中，張建國向杰克提到，女兒在鄭州一所重點中學上學，將來打算讓女兒到M國讀大學，卻又擔心女兒成績達不到要求。這時，杰克便借機向張建國介紹一個名叫凱文的朋友，稱這個人很有能耐，可以幫他女兒到M國讀書，還能幫他拿到M國綠卡。

2012年10月，結束在M國做訪問學者，即將回國的前一個月，張建國與凱文在一個賓館里單獨見了面。凱文第一句話就說，“我在為M國間諜情報機關工作，你愿意與我合作嗎?”那一瞬，張建國“腦子里蒙了，心里十分緊張，愣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但張建國想到女兒的前程，他猶豫了。張建國回過神說，“要回去認真考慮一下”。

為女留學找門路搜集情報

之后的幾天中，杰克主動找到張建國，“一直問我倆談得咋樣。我見到杰克時，其實我心里是十分怨他的——為啥給我介紹凱文這樣的人?但杰克說他自己并不知情。”張建國在看守所中回憶，那一次，杰克也很熱心的幫他分析利弊，勸自己一定慎重考慮。但杰克稱，女兒若想到M國上學，只能靠凱文。

“杰克說，一個男人一定要敢于擔起家庭的責任。”張建國戴著手銬哽咽著說，當時，他的心里只想著女兒的前程，臨別時，自己最終答應杰克，“讓我和凱文再談談”。

第二天，張建國與凱文在一指定的賓館第二次見面。凱文從包里取出一摞資料，拿著一張中國某型號在裝武器的照片，向他詢問該武器的技術參數及其裝備數量等詳細情報。凱文向張建國承諾，已給他開設一個內部賬戶，存入3000美元。今后，只要在國外完成一次見面，該賬戶可增加5000美元。

張建國回國前，凱文要求他繼續執行搜情任務，特別留意崗位周邊的有用情報，但一定不能用筆來記，也不能在電子設備上留下記錄，只能用眼睛、耳朵和大腦去記。二人唯一的聯絡方式是在中國境外見面，凱文向張建國提供了境外聯系、接頭方式。

據鄭州市國家安全局調查，2012年11月，張建國回國后，多次利用工作之便，到國內軍工科研單位參觀交流，搜集大量軍工涉密實驗、重點項目等情報信息。2014年6月，在張建國出國奔赴M國同境外情報人員會面前夕，鄭州市國家安全局果斷對其實施抓捕。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