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俄鋁到俄鎳：美國制裁陰影下金屬市場的狂歡

在經歷了疲憊的兩周后，4月18日或成為全球商品交易員最為忙碌而興奮的一天（一夜）。在對全球最大鎳業公司Norilsk Nickel(俄鎳)可能步俄鋁后塵收到美國制裁的傳聞刺激下，LME鎳價首當其沖，盤中飆升11.5%，創造了09年以來的最大單日漲幅。LME鋁價上漲達5%，月內已經反彈超過25%，創2010年以來新高。LME鋅上漲超過4%，LME銅上漲超過2.5%并突破7000美元整數關口。

故事從俄鋁說起。

美國對俄商政人士制裁，俄鋁遭殃

4月6日，美國發布了新一輪對俄羅斯的制裁決定。美國財政部外國資產管理辦公室宣布，將對7名俄羅斯商業領導人及其擁有或控制的12家企業、17名俄羅斯高級官員、一家俄羅斯國有武器進出口企業及其下屬銀行實施制裁。市場分析認為，此舉是由于俄羅斯被指控干涉美國2016年大選，美國政府對該國采取的懲罰措施之一。

根據制裁公告，在美國司法管轄內，被制裁的人士以及企業的資產將被凍結，一般美國公民被禁止與列入制裁名單的法人和自然人進行交易，非美國籍人士可能因為與其交易或促成重大交易而面臨制裁。

被制裁的人員中包括俄鋁公司(Rusal)和En+集團總裁歐柏嘉(Oleg Deripaska)。這意味著這兩家公司將因此受到重大影響。

一是面臨投資者清空股票(美國公民應在5月7日之前清空所持被制裁公司EN+、俄鋁和汽車制造商GAZ的債務和權益)導致股價大跌甚至無法被交易(已有多家券商表示無法交易俄鋁股票)。

二是產品交易受到重大阻礙，俄鋁產品不僅無法進入最重要的美國市場，而且在全球其他市場的交付也將受到影響。

三是債務問題，俄鋁美元債務融資渠道被堵死，歐柏嘉在美國的個人資產被凍結，還可能導致俄鋁的到期債務無法償還。這三條影響條條致命。

實際影響也是如此：

股價暴跌

4月9日周一開市后，俄鋁在香港聯交所股價大跌50%，在俄羅斯證交所股價大跌30%，在倫敦上市的俄鋁母公司En+集團盤中大跌25%。受此影響， 同日俄羅斯RTS股指指數和盧布匯率雙雙大跌。

交貨受限

倫敦金屬交易所(LME)表示，制裁日(4月6日)之后出售的俄鋁金屬將不得進入LME倉庫，4月17日起Rusal的原鋁錠將暫時不得列在LME獲批品牌名單上。紐約商品期貨交易所(COMEX)也表示立即撤銷COMEX鋁期貨合約的俄鋁產品擔保，此前已批準俄鋁產品也無法交割。

債券暴跌

2017年底，俄鋁的債務規模為85億美元，幾乎全部都以美元計價，其中包括三支共計16億美元的歐元債券，隨著穆迪及惠譽撤銷了對俄鋁已發行票據的所有評級，意味著俄鋁的債券已經被市場隔離。俄鋁2023年到期的美元債券下跌17.3美分，收益率由被制裁前的6%飆漲至28.5%。

俄鋁表示將延遲寄發2017年年報，稱該制裁很可能對本集團的業務及前景構成重大不利影響，并導致特定債務出現技術性違約。

俄鋁（Rusal）

俄鋁全稱是俄羅斯聯合鋁業集團(United Company Rusal)，是全球第二大鋁制品生產商，前身是前世界第一大鋁業公司俄羅斯鋁業公司。2006年10月，俄羅斯鋁業公司、西伯利亞烏拉爾鋁業公司和瑞士嘉能可公司合資組建俄羅斯聯合鋁業集團(United Company Rusal)，三家公司分別持有66%、22%和12%的股權。

出于對美歐政治因素的顧忌，俄鋁選擇了2010年1月在香港聯交所上市，2015年3月又在莫斯科兩地上市。

俄鋁母公司En+ 于2002年成立，2017年在倫敦上市，為俄羅斯最大的能源投資旗艦之一，旗下業務包括金屬、礦業、能源及物流，其中持有俄鋁47.41%股權，為其最大股東。

2017年，俄鋁原鋁產量370.7萬噸，占全球產量的約7%;氧化鋁產量777.3萬噸，鋁土礦產量1164.5萬噸。此外，公司收入83%來自于電解鋁銷售。俄鋁在中國市場以外的鋁供給量占比17%左右。俄鋁產品的美國銷量約60萬噸以上。

俄羅斯鋁業

全球十大原鋁生產商依次是中國宏橋、力拓加鋁、信發集團、中國鋁業、阿聯酋全球鋁業、美國鋁業、國家電投、東方希望和挪威海德魯。

嘉能可與力拓

對俄鋁制裁發生后，市場普遍關注全球另外兩個鋁業重要參與者嘉能可和力拓的態度與影響。

嘉能可是俄鋁的重要股東，該公司持有Rusal 8.75%股份，并且是Rusal產品的重要貿易商。4月10日，嘉能可CEO Ivan Glasenberg宣布辭去Rusal董事，嘉能可也將停止此前與En+簽訂的股權交換協議。嘉能可承諾將遵守制裁要求，并考慮是否結束和Rusal之間的長協合同。嘉能可還宣布了俄鋁相關的供貨合同遭遇不可抗力。

力拓同樣宣布了與俄鋁相關供貨合同的不可抗力。俄鋁擁有力拓在昆士蘭州氧化鋁廠20%的股份，力拓是俄鋁在愛爾蘭的Aughinish鋁廠的重要供應商。

雖然供貨受到影響，但市場認為力拓將是此次美國制裁和貿易戰的最大獲益者。鋁業務是力拓核心業務之一，2017年貢獻了該公司凈利潤的16%。目前鋁冶煉資產主要位于加拿大和澳大利亞，而加拿大正是美國排名第一的鋁進口來源國，占美國2017年鋁進口總額的36.3%。力拓在今天已經暗示可能調整其2018年鋁產量。

LME跟莊造成鋁價急漲

在美國制裁措施公布后，LME采取的一系列跟隨舉措直接造成了鋁價的急漲。

本來市場預測，在美國制裁影響下，投資者會選擇將俄鋁的貨直接存入LME倉庫，但LME于4月10日發布通知，稱其將從4月17日起暫停俄鋁品牌的交貨，大量的庫存倉單隨后被取消，導致庫存極度緊張。

在此之前，鋁價一直處于陰跌狀態，市場普遍看空賣空，LME經紀商Marex Spectron估計截至4月5日的空頭頭寸為未平倉合約的22%。鋁價的反轉導致大量空頭被平倉，現貨與期貨的價差急劇上漲。

4月16日，LME又通知所有會員，LME的客戶必須將其與俄鋁之間的交易分離到一個單獨的賬戶。如果客戶從與俄鋁之間的交易取得任何獲利，相應資金都會轉入一個凍結賬戶。

致命的是，此前鋁土礦至氧化鋁的供應鏈已經遭受部分中斷。今年2月，巴西的Alunorte氧化鋁廠被關停，損失了630萬噸的年產能。全球鋁供應的平衡就在這種戲劇性的變化中被徹底打破。

俄羅斯的應對

俄鋁是俄羅斯大而不能倒的企業。俄羅斯財長西盧安諾夫(Anton Siluanov)已表示，政府將向俄鋁提供短期流動性及其他援助，以助其應對美國制裁，但援助計劃沒有包括購買該公司的股份。

4月18日，俄羅斯議會上議院議長瓦蓮蒂娜馬特維科表示，莫斯科對美國制裁的回應將是有針對性和痛苦的。而俄羅斯議會下院已經立法使政府有權禁止或限制包括藥物、軟件、火箭發動機等在內的美國商品和服務的進口。

搖曳的俄鎳

俄鎳(Norilsk Nickle)是全球最大的鎳和鈀金公司之一， 2017年俄鎳產量占全球供應約10%，鈀則占全球產量的66%。俄鋁遭受制裁市場對俄鎳也充滿擔憂，一是俄鋁本身就是俄鎳的大股東之一，持有俄鎳27.82%的股份;二是俄鎳的另一個大股東波塔寧(Vladimir Potanin)也被列入制裁觀察名單。如果美國將制裁范圍擴大到博塔寧或俄鎳，全球鎳和鈀金供應將會像鋁一樣受到嚴重影響，這也是今天鎳價一飛沖天的原因。

“考”評

此次對歐柏嘉和俄鋁采取如此嚴厲的措施，有兩層因素，一是政治因素，是通俄門調查下從政治上撇清關系，二是貿易戰的延續，用制裁代替征稅進行精準打擊。

在3月8日特朗普宣布簽署行政令對進口鋼鐵與鋁征收關稅時，大家都以為是針對中國，事實上別忘了在鋁進口國中俄羅斯緊隨中國排名第二，每年貢獻了500萬噸中的70萬噸。美國商務部點名五個國家“產能明顯過剩”或為“潛在的不可靠供應者”就包括俄羅斯。

常規來看，美國可以直接向俄羅斯增加高額關稅，但特朗普卻選擇了向所有國家都加征10%關稅，再對盟友豁免。如今來看，原來美國就沒有必要將俄羅斯單列出來加征特別關稅，制裁俄鋁將是更為有效和殘酷的措施。

制裁俄鋁除了貿易戰因素，也是對俄羅斯政府的一個沉重打擊。俄鋁不僅為俄羅斯帶來了大量收入，在原蘇聯的體制下，在西伯利亞的一些城市，俄鋁既是企業，又是政府，這就是前文說俄鋁是大而不能倒的原因。

美國的制裁也有了站隊效應，除了LME外，俄鋁的非執行董事Daniel Lesin Wolfe和Maksim Goldman也宣布辭職，與俄鋁劃清界限。這也是市場擔心即使美國不出臺針對性的制裁，俄鎳可能因俄羅斯因素而受到牽連。

特朗普這些舉措，可能會贏得美國國內鋁廠商的歡迎，進而換回大量藍領工人的選票支持，也許就可以從通俄門的調查中趁亂過關，這就是特朗普的小算盤，打敘利亞的邏輯如此，制裁俄鋁的邏輯也如此。特朗普國內地位一日不穩，國際上就注定雞飛狗跳，生存還是死亡，的確是個問題。

注：路透社著名的商品評論員Andy Home在4月13日和16日連發兩篇文章評論俄鋁事件。《美國對俄羅斯制裁 瞄準鋁業的精確打擊》(U.S.sanctions are an aluminum-tipped precision strike: Andy Home)和《俄鋁制裁沖擊波沖擊鋁市場》(Rusal sanctions shockwaves slam into aluminium market)，已經比較全面地分析了美國制裁俄鋁的原因和影響，本文也參考了Home的觀點，感興趣的讀者可以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