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夜話

馬雨萱

黃昏時分的世界照樣的溫柔美麗和平靜，我枕在一席蘆葦上，任身下的小舟在江面上悠哉悠哉，撥開那一叢叢清香四溢的葦枝，小舟終于在浩瀚的江面上暢行無阻。月亮不知何時灑落江中，將江水暈染為灼灼的銀色，微風早已停歇，周遭彌漫著青白的光。

在這醉人的寂靜中，我與小舟靠了岸。靜聽不遠處傳來彌彌的絲竹之聲，婉轉凄清，悠揚不絕。我停住腳步癡癡地聽，倏而音樂聲中斷，我這才恍然，想去前方找尋，一探究竟。

穿過深深淺淺的竹林，一座被雨淋舊的書院映在眼前，有一老者立于院中，長衣飄飄，手捧竹簡。月光傾瀉，他仿佛神明般威嚴，不可親近，如日月昭昭，如星辰離離。我猶豫不前，不料他的目光已轉向我“你是何人？”我激動的拈著衣角，極力使言語聽起來平靜：“臨鄉閑適之人，偶然到此，駐足于夫子之樂音。”他微微點頭，“既然若此，不如到我院中，吾二人飲茶共話。”“能隨夫子共享明月，清心修行，我求之不得。”

只聽夫子微微嘆道：“我出生于周朝衰弱之際，年輕時滿懷熱血與斗志，直至中年才為官，我希望借國君之力實現我的理想抱負，不想當時的社會已是禮樂崩壞，戰火連連。我的理想根本沒有實現的機會，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

我不禁動容：“可夫子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實在令人佩服，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您付出二三十年的心血，做到魯國的大司寇，代理過宰相，具備治國平天下的才能，一定會為人賞識！”

夫子擺了擺手，“你哪里知道啊，我堅持為政以德，為仁者，齊家治國平天下，既要統治者實行仁政，道德之治。德治和法治，前者為上，暴行肆虐，只能毀家滅國亂天下，我以為‘剛毅，木訥，近仁是核定君子品行的準則。人為君子，就要文質彬彬，盡善盡美。我試圖以這樣的思想從政，情系蒼生，可我流連輾轉，總也報國無門。魯國國君實為傀儡，諸侯們把我的改革看做街邊耍猴人的把戲，我周游列國傳教說教，卻無一人重視，怎不讓我痛哉悲哉？”

我眼望眼前古稀之年的老者，白發蒼蒼，斑斑駁駁，一時竟不知如何去安慰。我思索著開口：“可夫子創立了私學，開創了打破貴族壟斷教育的先河，堪為萬世師表。您諄諄培養的三千弟子承繼了您的思想并流傳千古。正如您的弟子所言：夫子之思想是仰之彌高，鉆之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聽罷微微抿了口茶，不言。

輕輕淺淺的云霧漸起，繚繞在我們二人周圍，起風了，遠處潺潺的溪流聲隨夫子的循循然教誨一同淙淙流入我的心底，心緒蕩漾，拜別夫子，泛舟離去……

我仰望已高懸的悠悠明月，與夫子夜話后思緒飄飛。鬢發斑駁之夫子尚“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吾輩亦可遵其勇氣去開拓一方闊土。人生在世不稱意十之八九，哪里有整條的坦途，不過是跌跌宕宕、浮浮沉沉，路遇磐石便志氣全失，實屬懦者所為。我自信吾之所想所為皆是深思熟慮后所獲，我言我行無不是由我的正確意識所主導，即使無人謀合，我亦獨善其身，獨領風騷，可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事，如夜話中孔夫子語云“情系蒼生”，吾輩之胸襟可展至萬事千秋，不蠅營狗茍于眼前得失。受夫子教誨，吾輩將“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立為平生之志，并為之無悔奮斗終生。

是夜，月明星稀，清波泛舟，夫子夜話縈紆耳畔，不絕如縷。我心中所志明朗，此生航向明晰……

（作者單位：山東省平原第一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