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封被塵封的蘇霍姆林斯基“給兒子的信”
——譯著背后的故事

這部分蘇霍姆林斯基“給兒子的信”，共有10封，它們沒有被收入《蘇霍姆林斯基選集》，自然鮮為人知。它們，并不僅僅是抵萬金的家書，而且是蘇霍姆林斯基教育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閱讀它們，有利于我們進一步全面、深刻地理解其教育思想。

那么，這些信件從哪里來的呢？

是蘇霍姆林斯基的兒子謝爾蓋親手交給我的。

認識蘇霍姆林斯基的兒子謝爾蓋（全名為謝爾蓋·瓦西里耶維奇·蘇霍姆林斯基，通常以其名“謝爾蓋”稱呼），是1994年7月20日的事。初次見面，謝爾蓋就送了我見面禮——一本他父親的著作《父母之愛的智慧》，俄文版，1988年莫斯科《青年近衛(wèi)軍》出版社出版。謝爾蓋還在扉頁上簽名題詞：“衷心祝愿烏克蘭人民與偉大勤勞的中國人民之間的友誼與合作日漸發(fā)展！贈予吳盤生同志。謝爾蓋·蘇霍姆林斯基，1994.07.20.于基輔”。

在我看來，這是再不能豐厚的見面禮了！當時，我是首次出國，也是首次看到蘇霍姆林斯基的原版著作。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書啊，我如獲至寶，喜出望外！謝爾蓋還告訴我：“在這本書里，有《給兒子的信》，其中，包含了我父親給剛剛跨入高等學(xué)校的我所寫的全部信件。需要說明的是，其中有四分之一是第一次公布。您，吳先生，如果想翻譯和介紹給中國讀者，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我在此就算授權(quán)了。”深受感動的我翻著這本書的目錄，連聲點頭道謝。

這次見面，我們倆真有點一見如故的感覺，自此，隨著不斷交往，我們便慢慢地成了好朋友。

不久，我有機會再次去基輔，以外交官身份在那里工作數(shù)年。很快，在謝爾蓋的幫助下，我終于得到了《蘇霍姆林斯基選集》俄文版的五卷本。此后，我馬上仔細做了對照，發(fā)現(xiàn)在《父母之愛的智慧》之中，“給兒子的信”共有32封，其中確有10封信沒有被收入五卷本選集。

在之后的交往中，我向謝爾蓋詢問此事時，他答道：“是的，我進大學(xué)后，我父親給我寫的家信總共有32封信，都在我送您的那本書里了。20世紀60-80年代，由于蘇聯(lián)時期特殊的政治局勢等眾所周知的原因，我父親幾乎成了有爭議的教育家，他的很多教育思想，尤其是后期的教育主張，與蘇聯(lián)當局的主流意見有比較大的分歧，但他在蘇聯(lián)教育界威信非常高。在父親逝世后，當局只是允許出版他的‘選集’，而且，收入《蘇霍姆林斯基選集》五卷本的所有著述，都需經(jīng)過嚴格的篩選，甚至是修改，為此花費了很多時間，拖延了出版。那時，我母親是出版選集的編委會成員，她是不得不同意——出版總比不出版好啊！這樣，‘給兒子的信’就被剔除了10封，留下的22封才有幸收入俄文版選集第3卷第843-952頁。到后來，政治形勢有所寬松，我們——我和母親、妹妹，就設(shè)法另外單獨出版父親的一些著作，目的就是為了彌補以前的不足。”至此，我才明白，為什么我國教育工作者沒能讀到蘇霍姆林斯基的全部著述，包括給兒子寫的全部信件。

吳盤生（左）與謝爾蓋合影

謝爾蓋在書的扉頁上題詞贈予吳盤生

蘇霍姆林斯基的兒子謝爾蓋生于1945年，1948年夏，他隨父母到巴甫雷什中學(xué)（十年制學(xué)校），由于父親以校為家，他就一直住在學(xué)校里。他7歲入學(xué)，始終在巴甫雷什中學(xué)讀書，17歲以優(yōu)異成績從中學(xué)畢業(yè)，像所有的中學(xué)畢業(yè)生一樣，經(jīng)過一年的高校預(yù)備班學(xué)習(xí)，他順利考上了全蘇名校基輔工學(xué)院——這是1963年的事。

從此，18歲的謝爾蓋離開了父母。這時，他才需要與父親寫信，父親才會給他寫信。就是說，蘇霍姆林斯基給兒子寫的這些信件，都是在謝爾蓋進了大學(xué)后寫的，那是20世紀60年代中期的事。

需要說明的是，蘇霍姆林斯基開展教育改革實踐和教育科學(xué)研究的黃金年華，正處于赫魯曉夫執(zhí)政時期（1954-1964），蘇霍姆林斯基的女兒“卡雅”（烏克蘭教育科學(xué)院院士）把這一時期稱之為“思想解凍時期”。1964年，赫魯曉夫被勃列日涅夫趕下臺，從此蘇聯(lián)開始了“停滯時期”，那時，教育界與其他戰(zhàn)線一樣，開始盛行教條主義、形式主義，官僚、諂媚之風(fēng)大漲。但蘇霍姆林斯基堅持良知，繼續(xù)他的社會主義人道主義教育實驗，履行他的“我把心獻給孩子們”的莊嚴承諾，他絕不趨炎附勢，拒絕做違反教育規(guī)律的事，因而，教育界的行政領(lǐng)導(dǎo)和學(xué)術(shù)權(quán)威們十分惱火，于是，他便受到了批評，甚至是“圍剿”，現(xiàn)在解密的資料表明，蘇共中央甚至把他內(nèi)定為“危險人物”。為此，那段時間蘇霍姆林斯基一直處于身心疲憊狀態(tài)，因而，人們在他身后，這樣概括他的壯年夭折：“與其說他是病死，不如說是被迫害致死”（《誰是害死蘇霍姆林斯基的兇手》，《外國中小學(xué)教育》，2011.05，63-65）。

我想，這就是蘇霍姆林斯基給兒子寫這些信的時代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