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霞



2001年1月29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駐美國特命全權大使李肇星任期的最后一天。這天晚上,中國大使館舉行了一個雖說小型,但的確是頗為親密的招待會。李大使將在這里與華盛頓的朋友們告別。也是這一天的早些時候,華盛頓市長威廉斯頒布文告,宣布1月29日為華盛頓市的“李肇星日”,借以表彰他任美國大使3年來的卓越貢獻。參加者包括布什政府的勞工部長趙小蘭、交通部長峰田、參議員史蒂文森、前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伯杰在內的一大批華府政界人士。
那首深情的歌幽幽地響起來:《肯塔基,我的故鄉》。唱歌的是市長的母親和李肇星夫婦。
人們在輕輕地應和著,輕輕地擁抱,為朋友送行。這是個深情的時刻,61歲的李肇星微笑著,向大家頻頻舉杯。他說:“不管是歡愉的時刻,還是艱難的時刻。我知道我在華盛頓有朋友。”
這或許并不完全是外交辭令。中美關系可能是當今世界上最微妙、最復雜,同時也是最易影響國際關系未來格局的那種特殊的國與國的關系之一。李肇星不論是作為外交部發言人、駐聯合國大使、主管美洲大洋洲事務的副外長,還是駐美國大使,十幾年來,一直在中美關系的第一線,他既是近年來中美外交的策劃者之一,又是主要的執行者。在美國各界,他交了許多朋友。李肇星在不同的美國人眼里,有兩種形象:一種是熱情儒雅的、具有文人傾向的外交官;另一種則是咄咄逼人、不肯退讓半步的斗士。
從1985年李肇星任外交部發言人開始,他可謂步步穩健,深得高層信任。他是有史以來任職時間最長的外交部發言人,他是有史以來駐外大使中惟一的一位中共中央候補委員,又是中美建交以來最年輕的駐美國大使。
農家少年的文學夢
李肇星1940年出生在山東膠南縣(現為膠南市)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在如詩如畫的年紀里,李肇星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憧憬與夢想,他想寫書,當記者,當詩人。李肇星儼然是一位虔誠的文學少年。
1959年夏,苦讀寒窗十載的李肇星高中畢業,遺憾的是,他的文學夢恰恰在此時被無情地擊碎。
李肇星報考的學校是飽經世紀滄桑的北京大學,中文系是李肇星填報的第一志愿,西語系英語專業則為第二志愿。而他沒有想到的是,北大卻以他的第二志愿錄取了他。這一讓他當時頗感失落的“誤會”倒成就了一個卓越的外交家。
盡管他師從鼎鼎大名的許國璋教授,盡管他成為許教授常常贊不絕口的得意門生,但他的文學夢并沒有結束。
李肇星瘋狂地寫詩,他的詩文四處發表,甚至上了《人民日報》。1964年秋天,北大西語系高材生李肇星被分配到外交部,這時候他才注意到,原來許國璋教授的門下,也是外交官們的搖籃,大使級的學生就有十幾位。李肇星是命中注定要吃“外交飯”的。
據當時接近他的朋友說,李肇星結業時已能毫無障礙、相當輕松地觀看用古典英語演出的莎士比亞戲劇,而在英美等國,這通常是英語專家一級的人員才能達到的水準。
岳父大人的
“乘龍快婿”
北大完全可以說是李肇星后來全部生活最重要的起點。他在這里見世面,受教育,從這里走向他工作了30多年的外交界。就連他的夫人,也是在北大認識的,而且,他們還是西語系英語專業的同班同學。
李肇星是著名資深外交家秦力真大使的“乘龍快婿”,在泰山大人眼里,李肇星的脾氣不錯,有時還會抽空陪老人觀賞京劇,雖然他對號稱國劇的京劇一竅不通;在夫人秦曉梅眼里,李肇星雖然不大會干家務,卻是位好丈夫……
秦力真,這位年屆84、兩度出任外交部領事司司長的資深外交家一度還當過劉少奇的“小秘書”。秦力真曾親眼見過彭真的秘書鄧拓15分鐘“炮制”一篇《人民日報》社論,他感嘆地說:“真是倚馬可待的才子!”并經常對初入外交界的女婿談起此事。秦先生重文才的偏好使他對很有文學才情的李肇星頗為滿意。
非常時刻與北京高層保持緊密聯系
李肇星回顧3年的駐美國大使生涯,他自己認為在任內最滿意的是兩國元首接觸頻繁,中美達成永久性正常貿易伙伴協定,最艱難的時候是北約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就是在那一次危機之中,李肇星被美國傳媒認為是“強硬派”,美國報紙形容當時的李肇星大使“臉上極具哀容與憤怒,讓美國人印象極深”。
在轟炸大使館事件發生以后,美國官方把它歸咎于一次失誤,但對中國人的無端遇難卻沒有絲毫內疚,反而要中國人保證美國駐華機構的安全,這不能不讓人懷疑克林頓等人在公開場合表示的“遺憾”“歉意”是否出于真心。
美國媒體當時最關心的是在中國的美國人是否會有危險。ABC美國廣播公司電視網的著名主持人、駐白宮首席記者唐納森在采訪中一上來就問:“你能保證在北京和中國其他城市美國外交人員的安全嗎?”
李肇星表情嚴肅地回答說:“你們一直在談你們大使館工作人員的安全,我很奇怪為什么你們不問我在南斯拉夫受傷的中國大使館工作人員的情況,為什么不問在貝爾格萊德殺害中國人的行為?”
李肇星說:“過去兩天,每一分鐘對我和我的同事以及全中國人民來說都是痛苦的,整個中國都因以美國為首的北約轟炸中國大使館而沉浸在悲傷之中,全國人民都很憤怒。”
不待李肇星講完,唐納森就急著追問在華美國人的安全。李肇星說,你們從電視上已經看到中國武警如何努力保衛你們大使館的安全。現在的事實是,這么多無辜的中國人在自己的使館內被炸死炸傷,我們要求展開調查。
唐納森接著問,你聽到北約最高指揮官克拉克將軍剛剛說過這是一個悲劇性的失誤嗎?
李肇星毫不含糊地回答:“我聽到他談這個問題,如果他或任何人試圖掩蓋這一暴行,那他就錯了。我還要提一句,如果某些國家領導人認為,這種解釋就可避免承擔責任,那也是錯誤的。”
此時,另一位非常善于咬文嚼字的專欄作家維歐開始發問,他首先咬住中國政府聲明中指出北約的轟炸是肆意踐踏國際關系準則這一段話不放,反復問李肇星“肆意”是否是指中國認為北約有意轟炸中國大使館。李肇星的回答是:“中國政府聲明中的每個字都是事實,這絕不是一個普通的事件,而是令人發指的暴行,在世界外交史上都很罕見。”他反問維歐:“你怎么解釋三枚精確制導的導彈會從不同角度擊中中國大使館?你怎么解釋這個事實?你怎么能說服中國人民相信這是‘失誤?怎么能讓世界輿論相信你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