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城市治理的經驗之比較

關日昇

[摘要]戰后，日本經濟得以恢復發展。而作為其表現的城市化也進入了高速增長期，同時隨著城市的發展，政府、市民也開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都市問題。特別是在以東京都為核心的三大都市圈，這些核心城市占據了日本絕大多數的資源并形成了鮮明的城市性格。日本的特點就是作為經濟中心地帶的大都市圈的集聚效應。而中國的城市化道路在時間上與日本并不重合，由于歷史原因我們的城市化水平明顯地落后于日本。但是80年代之后，由于實施改革開放、市場經濟體制改革等一系列舉措，中國的城市化迎來了高速增長期。中日兩國的城市化背景不同、路徑不同、所遇到的問題也不盡相同，但作為亞洲國家，兩國之間的城市治理經驗卻可以相互印證借鑒，并在未來的城市治理環節共同交流合作。梳理中日城市化發展的特點、城市治理的理念、城市治理過程中所遇到的問題，得出可供中日之間都能形成借鑒意義的治理理念或手段，從而向城市的善治邁進。

[關鍵詞]城市治理;東亞城市化;中國;日本

[中圖分類號]C912.81[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0-8284（2018）06-0155-06

一、中日城市發展的特征比較

（一）日本城市發展的特征

1.“都”的停滯與“圈”的興起。以20世紀50年代為契機，日本狂飆式的城市化開始了。50年代以后，以東京圈為中心，形成了東京、大阪、名古屋三大城市圈。三大城市圈的人口在1960年占全國人口的40%、1975年占全國人口的47.6%，可以想見，如此規模的城市人口數量伴隨著的是大規模的人口遷徙。而戰后的日本城市化規模之大、速度之快、吸納人口之多有其多樣化的原因：一方面，都市工業的發展以及其產業結構的變化是吸引人口的內在核心動力;另一方面，農業生產力快速提高，農業人口過剩，而新興的城市卻提供了大量的教育、工作機會。這使得農村人口大量涌入城市。

然而，就在人們認為日本核心城市如磁鐵一般會不斷地吸收人口和資源時，從1970年代后期開始，東京、大阪等核心城市的人口開始減少，而圈域內的人口開始增加。這是因為核心城市“都”吸納了過多的資源導致了地價與租金過高，市民居住困難，同時交通、環境、醫療、教育等等社會福利都面臨著人口壓力所帶來的前所未有的考驗。在此背景下，“都”的磁鐵效應開始遇到瓶頸，而“圈”則開始反向地吸收人口，并形成了“衛星都市”的城市群落狀態。市民們在“都”內工作、娛樂，在“圈”內居住，形成了“候鳥市民”的效應。由此我們可以看到，“都”的吸納能力也并不是無限的，在資源密集到一定程度之后，人口開始向外流出用以規避城市風險，從而造就了“圈”的興起。

2.產業結構升級。就城市的產業結構來說，日本的城市基本實現了產業結構的次第升級，現今日本的重工業、加工業已經實現了向發展中國家的外包與轉移，第一、第二、第三產業的相對位置比較清晰。但是這并不是一個一蹴而就的過程，相反它經歷了一系列的變化發展過程。

就第一產業農業來說，城市化的過程就是將城市農業擠出去的過程。隨著高速的經濟增長和城市的急劇擴張，50年代至70年代中葉，城市的農業人口減少，而建筑、制造行業的人口快速增長。雖然大都市附近有較多的優質農業用地，農民的生產積極性也很高，但是，20年間城市農業人口卻下降了3/4。而與之相伴隨的就是城市化工業的發展。在1955年之后的10年，東京的制造業人口增長到過去的1.7倍，而大阪的化工業從業人口則增長到此前的1.8倍。也就是說此時工業聚集已經成為日本城市發展的特點。

但是隨著世界市場的開放與環境問題的加劇，日本政府和財團開始有計劃的將高污染、高消耗的產業從國內轉向國外，這同時也使得日本在一段時間內成為亞洲工廠的管理樞紐。而通過轉移這些產業，日本的核心城市職能也在悄然地發生轉變。同時，高污染、高消耗產業的轉出，也使得今天所見的日本城市產業結構的雛形得以建構。

3.城市職能分化。隨著世界資本主義的不斷融合，日本的城市出現了一些新的特點。多國籍企業在城市中出現，并開始支配大面積的城市空間。而其生產機能也呈現出地理分散的特點[1]。而設置在大城市的公司總部則專門負責進行管理、調配、整合等工作。因此，產業鏈從城市中轉移出去，直接使得城市的管理職能身份更清晰化了。核心城市成為了資本主義工業化社會的樞紐。同時，由于資本的集中，核心城市有能力建設高價的基礎設施與配套服務，由此文化與藝術作為一種投資開始大量聚集于核心城市。那么在原有的生產、管理等屬性之外，核心城市具備了消費、娛樂、觀光等新的屬性，這使得傳統城市的職能發生了改變。同時，這個改變的反面就是，由于土地、勞動力價格上漲以及政策排斥所造成的既成城市工業與批發零售業的衰退。

（二）中國城市發展的特征

1.后發性的特點。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到改革開放之前，城市的活力被當時的歷史環境所壓制了，城市的發展成為為經濟建設服務的輔助手段。在政策上，國家嚴格控制城市人口數量限制農村人口進城，從而導致了城市發展滯后于工業化的現象。這也嚴重限制了中國經濟的發展。改革開放以后，加速建設城市成為了政府的主導思想，而且事實也證明了發展城市會給經濟發展助力。在明白了這個道理之后，中國的城市化進程快速推進并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是同時地區資源分配不平衡、城鄉差別逐漸擴大、社會階層撕裂也成為了不可回避的問題。因此，后發性決定了我國城市化進程呈現出高速但粗放的特點。這也是今后城市治理工作需要集中解決的問題。

2.產業結構的缺陷。就目前來看，中國城市的產業結構配比仍有自身的缺陷：第一產業的就業份額較發達國家來說仍舊偏大，這反映了我國城市第一產業的勞動生產率低下，剩余勞動力過多，從而導致城市的職能身份模糊不清。而第二產業在城市中又顯得過分虛胖，中國的城市工業并沒有像日本一樣，實現完整的向發展中國家轉移，城市工業仍舊占城市GDP的主導地位。這就導致了即使高耗能、高污染，甚至社會企業化等問題嚴重限制地區政治、經濟的發展，政府也無法狠下壯士斷腕的決心。

同時，中國城市中的第三產業也需要被特別關注。近些年，中國的高科技產業、服務業等行業的確取得了令人喜悅的進展，但是這種進步的背后卻是舉國體制所帶來的資源集中，邊緣地區在資源分配不均的背景下無法享受改革與發展帶來的紅利。這也使得地區間的不平衡加劇。

3.以政策為主導的城市化。從中國的城市化進程來看，靠“天”吃飯是最顯著的特點。無論是城市發展的速度、規模、形式、體量等等無不體現了國家調控的印記。在改革開放之前，國家實行的是嚴格的計劃經濟體制，城市的發展受到嚴格的限制，城市的各個部門受到國家的嚴格管控。就以戶籍制度為例，嚴格限制戶籍體現了國家限制農民身份進入城市，從而控制城市規模與人口數量的治理理念。同時，在改革開放之后，政府的確放松了對城市的管控，但是這種放松也不是絕對的。“政策治理”也沒有一夜之間轉變成“市場治理”，從改革開放之后的城市發展進程來看，有哪一個城市的發展能離開政策的支持與幫助？對一個城市來說，項目引進、招商引資、人才引進都需要政策的扶持，一個政策來了，往往會在地方上引起轟動甚至矛盾，所以即使是中國進行了經濟體制改革，城市的發展也很難擺脫舊有慣習的束縛，無法一夜之間扔掉“拐棍”。

二、中日城市治理思想的演進

（一）日本城市治理思想的發展過程

1.市民最低生活保障論的發展。戰后日本的都市政策思想主要體現為市民最低生活保障論與都市經營論。市民最低生活保障論的系統闡述者是松下圭一，但是該理論并非松下原創，而是使用了小森武的概念。松下認為，城市問題的解決有賴于城市治理的政策，這就必須對城市治理政策的目標進行展望。因此，松下考察了日本戰后的社會狀況，認為戰后的日本城市具有“經濟工業化”“社會城市化”“政治市民化”等特征，并認為城市型社會與傳統的日本農村社會不同，具有高學歷化、高余暇化以及從地域到地球的高度自立的市民活動等特點。同時認為過去的日本農村型社會的矛盾會隨著城市型社會的建立而消弭，城市型社會與農村型社會的對立也并不是革新與傳統的對立，而是圍繞著“普通基本法原理”而建立起來的自治與官治的對立[2]10-14。

松下還認為，傳統的日本學界受到馬克思的歷史必然論與韋伯的價值中立論等解釋學的影響，忽略了政策科學自身形成的規律，因此他就市民政治參與的現狀、政策形成沒有經驗性等問題進行了批判[2]75-76。同時指出日本如果要突破界限，必須總結前人的成果和經驗，并提出了自己的社會治理模型“三根柱”[3]：（1）社會保障，包括養老保障、健康保障、雇傭保障以及生活保護等福利政策，即生存權;（2）社會資本，包括市民設施、城市裝置、公營住宅等城市政策，即共用權;（3）社會保健，包括公共衛生、食品衛生、公害應對等環境政策，即環境權。

松下的理論將貫穿于日本歷史中的農村型社會帶入到城市型社會的潮流中去，構想不可謂不宏大。但是，我們也可以看到，最開始日本的城市化并不是一個全國范圍內的普遍現象，它更體現出一種集中傾向。在這種情況下，城市治理所面對的問題相對較少。然而隨著城市的急劇增加，城市規模不斷擴大，城市所要面臨的是財政困難的問題。也就是說，城市不可能不計代價地向公眾進行投入，作為一個獨立的經濟個體它也有其自身的發展邏輯。

2.都市經營論的發展。后神戶市的治理理論實踐也形成了自身取向，“宮崎市政”又被稱為“神戶股份有限公司”“公共發展”等。公共團體稀缺的經濟效能以及宮崎辰雄的經營感覺為世人所知。宮崎神戶市政的特征又被稱為“都市經營”，只不過公司的經營是以利潤為導向的，而城市的經營以盈余為目的導向的。宮崎將自己的都市經營理論用“以最小的費用，謀最大的福祉”一句話概括。因此，都市經營論是以提升市民福祉為最終目的導向的，這其實與前述的“市民最低生活保障論”沒有太大分別，而該理論同時要求實現最小的財政負擔，這其實與自治體衰退的70年代后期所出現的行政改革需求相互照應。在80年代，宮崎的都市經營論的產生與發展就是為了將“市民最低生活保障論”與行政改革的需求結合起來，從而實現革新自治體與政府的平衡。

（二）中國城市治理理念

1.城市治理的中國語境。我國城市治理研究在90年代初才開始起步，可以說是起步較晚，這與我國城市化的后發性特征是不可分的。但隨著國家、社會對城市的發展越來越重視，人民群眾對政府的城市治理水平的要求越來越高。隨著“城市與區域管制”“城鄉治理與規劃改革”等議題的切入，中國城市問題研究開始了一個新的階段。

隨著“增長聯盟論”“增長機器論”“城市政體理論”以及“城市治理理論”相繼進入中國，城市治理模式開啟了中國語境的模式。

有學者將城市治理定義為通過不同的社會集團進行協商對話，優化配置社會資源，從而彌補政府管理的不足，以期達到雙贏的治理目標[4]。同時，在進行不同地域的具體治理實踐之后，具有中國特色的城市治理話語也開始展開，它涵蓋了“能否建立強有力國家”“國家滿足社會的期望的能力”“公民政治參與與政治問責”等新的內涵[5]。同時，在模式建構上，大量的外國理論與不同區域的城市治理經驗也傳入我國，這也使得我國的學者在城市治理理論中更容易找到自身的定位。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大量城市治理理論的實踐應用提供了豐富的可供參考的案例，如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治理等。這些實踐對于中國城市諸如“社區治理困境”“管理碎片化”“公共性衰落”“地方自治體參政”等問題的解釋與解決上頗見所長，形成了具有中國特色城市治理經驗。

因此，我們可以看到，雖然中國城市治理研究發展較晚，但是它發展的速度很快，這也與中國城市化進程速度加快有直接關系。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既吸收外國的有益經驗也要避免走外國的彎路，因此無論在理論層面還是在實踐層面，中國城市治理都應該形成自己的體系和道路。

2.中國城市治理理念的缺陷。中國城市治理理念雖然在短時間內從無到有，從“摸著石頭過河”到形成了富有中國特色的理論與實踐，可以說進步是十分驚人的。但是這并不代表中國城市治理理念以及實踐的先進性，恰恰相反，我們的理論和實踐仍舊是落后于城市化發展的速度的。從特點上來說，中國城市治理仍舊是政府主導下的治理，市場性、公共性的不足也是學界一直在批判與引導的重中之重。同時，中央與地方的利益博弈也在城市治理的過程中起到一些阻礙的作用。“管的太死”仍舊是一些城市無法發展起來的核心原因，就如我國東北的城市治理，近些年來飽受公民、專家的批評，甚至有“投資不過山海關”的說法。問題明確了，那就是要對政府提出更高的城市治理水平的要求，不是傳統的“盯”“卡”而是在有效的監控與管理的基礎上形成自由度更高的城市治理模式。可以說雖然中國是政府主導的管理模式，但有些時候也并不一定是它的劣勢。相反自由度過高也并不能就一定視為一種優勢，最關鍵的是要在中國這個特定的語境以及特定的地區掌握好治理的度。尤其是在一些安全領域、生產領域以及一些方向把握上的問題，就需要政府更好地負起責任行使職能，而不是一味地靠自治。但同時，一些政府觸及不到的領域以及“短板領域”則需要公民以及自治體來共同參與城市的治理，在這一方面中國政府的治理水準有待提高。

三、中日城市治理所要面對的問題

（一）環境問題

環境問題是城市治理所必須要面對的問題，因為環境是市民生活條件的基礎。環境也包括自然環境、人文環境等等，并相互關聯、相互建構。就自然環境來說，作為天災的臺風、洪水、地震等自然災害是兩國都需要面對的，這也是城市受到損害、市民生命財產安全受到侵害的一個大方面。在過去，我們對這些災害缺乏應對的手段，往往會因此造成很大的損失。但是隨著時代的發展，城市發展出各種應對災害的措施，并形成了嚴密的防災體系，從而使災害的損失降至最低。然而，雖然我們對自然災害的應對有了很多新措施，但是隨著城市的快速擴張，由社會經濟原因而引起的社會災害很快成為我們必須要面對的新問題。單以霧霾問題為例，從縱向上來比較世界城市的發展史，這并不是北京獨有的問題，無論是18、19世紀的倫敦，還是20世紀60年代的日本城市群，都出現了“空氣公害”的社會現象。這種城市的空氣污染是由于人類活動、經濟發展所造成的，這對于一座城市走向成熟似乎不可避免。日本城市學家將高速成長期的工業城市形容為“出現了地獄般的樣子”，這與狄更斯對快速發展的歐洲資本主義城市的描述“這里直墮地獄”又何其相似。日本城市學家曾指出：“60年代日本大氣污染最嚴重的大阪市西淀川地區，一天中的二氧化硫均值最高濃度達到0.321ppm，平均濃度為0.189ppm（現今標準值為0.04ppm），如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區民全體都會因大氣污染而患病。”但是很快，諸如大氣污染之類的日本的城市公害問題引起了政府和地方自治體的重視，通過不斷地努力增加了很多防止公害的投資，并最終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反觀中國城市公害問題，現在已經引起了社會各界的討論，但中國民間力量薄弱，政府出于經濟效益的考慮又很難實現城市的轉型從而在根本上緩解城市的環境壓力。這也是中國城市環境問題解決的矛盾所在。

同時，城市的環境問題不光有自然環境問題也有人文環境的問題。隨著城市的急劇擴張，歷史文化遺產的損失與城市景觀的消失成為一種令人遺憾的不可逆現象。國土面積狹小的日本在此問題上矛盾突出，人口密集加之土地稀缺就連鐵路兩側都蓋滿了民房的日本卻十分重視歷史文化景觀的保護，所以我們可以看見鬧市中的寺廟，或一些專門用圍欄保護起來的景觀，這或許在城市中顯得極不協調，但這也是土地狹小的日本解決此類問題的唯一辦法。對于景觀的保護，日本采取了“鬧中取靜”的策略，雖然這很難解決城市擴張與文化景觀保護之間的矛盾，但是一些重要的歷史人文景觀的確得以存留，并成為日本國家、民族的寶貴記憶。而在景觀的保護方面，中國所做的工作遠遠不足，景觀往往要為城市或城市項目的擴建讓路。即使是一些能“唱戲”的景觀，也要看政府肯不肯“搭臺”。同時，地方政府為了經濟效益，濫用文化、過度開發也成為一個嚴峻的問題，如湖南湘西古城本是民風淳樸、山清水秀之地，而地方政府為了發展旅游業將湘西古城開發成景點接待游客，完全將歷史文化市場化、商業化了。這樣一來，湘西古城的確是在網絡上一炮打響了，游客蜂擁而至，但原本淳樸的民風沒有了，山清水秀的環境弄成了遍地是垃圾，“邊城”變成了“圍城”，這不得不說是政府的失策。更有甚者，地方上一些“獅身人面像”“凱旋門”等山寨景觀竟引來了外國的抗議，這不得不讓我們重新審視城市與歷史的關系了。

（二）公平問題

公平是城市治理中所遇到的不可回避的問題，大量的人口涌入城市接受教育、享受福利、尋找工作機會，為的不過就是公平二字，相比農村，城市更能提供公平的平臺用以展示與實現自我，這也是現今中國人口向城市流動的最重要的原因。但是我們往往會發現，即使人口流入城市之后，所謂的公平也并不是絕對的。

日本在城市問題的研究過程中發現，城市問題所造成的損害向生物的、社會的弱者集中。其實這并非是日本獨特的問題，只不過在日本突發災害以及慢性公害問題較為突出，所以不公就顯得十分明顯。比如，日本政府認定的大城市圈大氣污染受害者當中65歲以上的高齡者和15歲以下的青少年占65%，病弱者受到環境污染的損害尤其嚴重。同時，這些不公也并不僅限于大氣污染，高價的住房導致了低收入者住房難，同時工廠、混雜的道路、鐵路、機場周邊大部分居住著低收入人群。再者，高收入人群的各類保障也比較健全，除了國家的保障之外，大部分高收入群體會涉足商業保險，這使得他們在應對一些突發事件時，可以獲得比低收入階層更有力的支持和更有利的地位。因此，日本社會階層的斷裂在公平問題上暴露無遺。為此，日本政府為了公平起見設立了大量的補償制度，“XX災害補償”成了日本政府用政治手段消解社會不公所造成的城市風險的重要手段。凡是因為受到了一些傷害而符合補償標準的市民都可以直接去政府的辦事處填表并領到政府所發放的補償。但是我們也可以清楚地看到，補償制度不能真正地消除不公，在不改變城市治理手段的前提下，補償制度只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拿錢消災”罷了。

同時，公平問題也是中國城市治理的一個難題。與日本不同，中國的城市治理是以政府為主導的，民間力量分散、社區碎片化使得市民對不公的抵御力量十分薄弱。實際上，這種由于治理傳統而造成的城市形態的畸形已經限制了市場經濟狀態下的城市發展，不公也成為一種常態在媒體上經常被大肆渲染。其實，這正是中國城市治理在將來所需要面對的問題，只有政府與各個利益群體保持一個流暢的互動、平等的交涉，為各個社會群體留出一定協商空間并形成一個共同治理的局面，社會公眾才不會因為出現一個所謂的“驚天內幕”而一片嘩然，相反他們會更加理性地為政府和城市出謀獻策。

（三）空間問題

城市的發展需要自身的空間，這是不言自明的。同時，空間也不只是地理上的空間，文化上的空間近年來也備受學界的關注。隨著城市的急劇擴張，人們對空間的認識開始加深。不光是地理上的擁堵使得市民覺得空間變小了，而由于階層差距的不斷擴大也使得市民認識到文化空間的撕裂。因此，在城市治理的問題上，中日兩國都應注重空間的治理。就中日兩國的情況來看，文化空間的隔離程度不同應該是兩國的根本差別。

日本由于國土面積狹窄，建筑物十分密集，一個核心城市的核心區域往往融高端、中端、低端區域于一爐，就像最繁華的銀座車站、新宿車站附近本應該是高端消費區，但是這里恰恰是失業者、無家可歸者的聚集地，這些人占用電鐵大百貨或電車橋洞下的一個角落，甚至撿來紙殼搭建房屋，也“分了繁華的一杯羹”。對于日本的城市治理來說，警察是無權將這些人驅散的，因此形成了日本高端區大量失業者、無家可歸者聚集的現象，這毫無疑問增加了該區域的風險也降低了高端區的品質，所以日本政府在用更多的輔助手段想將他們遷出高端區，如提供住房、提供就業機會、給予一定的補貼等等。這種現象就反映了特定語境下的日本文化空間隔離的一種實際樣態。

而中國由于實行政府主導的城市治理，往往采用比較強硬的手段來進行文化空間的隔離。如強制拆遷、城管執法等等。這些都是運用行政的手段來對城市中的文化空間進行區分。因此，以“有礙市容”“影響觀瞻”等理由來進行對底層人群的驅趕，實際上是體現了中國式的城市治理路徑，在國家主導的城市治理中，政府需要對城市中的不同區域作出快速的整合與區分從而達到整齊劃一的目的。但是，一些行為過于暴力、血腥也為公眾、媒體所詬病，因此中國對文化空間的治理也需要找到一條新的路徑，既有效地區分了社會文化空間，又給底層市民生活以出路，這需要在今后的城市治理工作實踐中政府、NGO、公民共同協商努力。

四、中日城市治理的經驗分析

（一）對都市定位與職能的把握

在世界城市的發展歷史上，城市往往不分差別地想要吸納更多的資源。二戰后，城市人口激增、交通技術發展使得城市不斷向郊區擴張，從而形成了居住區、商業區、工業區等不同功能的城市功能區（zoning）。那么在實際上，韋伯所說的社會經濟地域綜合實體的觀念就被徹底打破了。但是僅僅在功能上進行分區，也并不能徹底阻止大城市的無限擴張。在城市發展的新時代，越來越多的城市開始更加明確自身的城市定位、更精確地行使城市的職能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城市格”。

如前所述，日本喜歡用“圈”的方式實現功能的區分，而中國則熱衷于建立“雙子城”，即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某區域內不只有一個中心，但如果不能合理地調配資源雙中心很快也會人滿為患，甚至出現新的土地投機。因此，中國的城市治理模式不能僅僅依靠用新中心減緩舊中心壓力這樣的捷徑，而是應該立足于本地區進行功能的重新劃分，進而明確城市的定位與職能。只有這樣才能實現城市長足的發展。

（二）市民參與在城市治理過程中的地位與作用

市民參與治理毫無疑問的是未來城市治理的新方向，它體現了政府運用更先進的城市治理理念實現區域內不同利益集團的合作共治。就日本市民參治而言，在戰后形成的城市治理政策中，已經出現了地方革新自治體，它們以憲法為中心、以和平民主為理念用以實現市民在城市中的基本人權。雖然受到了社會政黨的支持，但他們的活動仍舊沒有脫離資本主義憲法的束縛。在1960年代后半葉到1970年代末，市民運動蓬勃發展，從而形成了日本政治生態中的一大勢力。最典型的就是1963～1964年的三島、沼津、清水石油項目反對運動。該運動被視為地方自治權力的科學運用，同時它是以市民為主體的反對運動，這一點是前所未見的。反對運動使得靜岡縣暫停了項目引進，因此可以視為“市民倫理”對“資本倫理”的一次勝利。因為它解決的不是一直以來我們所強調的資本與勞動的階級理論問題，而是公共性社區興起后的公害、都市問題。因此，這也成為日本市民運動的典型案例。

而對于中國這種政府主導的城市治理模式來說，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中央集權時代開始，中國就特別重視“公”的范圍與對其進行的控制，因為集權時代統治者要用嚴格的手段來避免造反、起義等社會動蕩。那么這使得中國社會的公領域的范圍、意識和控制手段格外的強大。公領域不斷地擴張使得中國社會結構中呈現公領域、私領域對共領域的擠壓現象。現今中國社區治理的難題“公共性衰落”就是根植于此。因此想要實現市民參治，就必須提高共領域在社區中的份額。一些國家如日本，通過街道的協同組合完成了這個建構過程。他們通過實施定期的代表小組討論、街道成員加強對街道認同感活動、挨家挨戶地走訪調研活動等力圖實現市民主導的城市治理，這其實起到了很好的效果[6]。而中國的抗議活動往往是一盤散沙，意見領袖也是臨時選舉產生并不具備代表社區的絕對意義上的資格，政府通常也不會承認這些意見領袖的地位。從而中國的市民共治活動往往不是通過協商而是通過對抗的形式出現，尤其是地區上出現“外源性開發”等項目時，這種對抗就表現得尤為激烈，譬如啟東事件、成都PX項目事件等等。其實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中國城市治理理念的落后，隨著市民自身權利意識的覺醒，以往政府一家獨大的局面將舉步維艱。而解決這些問題最好的方式是公共空間的建立、公共社區的復興。這有公領域與私領域之間有一個良性的緩沖地帶，這樣民間的意見領袖才可以實現與政府的良性溝通與互動。

總之，隨著中國改革開放進入第40個年頭，中國的城市化也經歷了一個歷史階段。可以說中國的城市治理水平跟過去相比有著長足的發展和進步。但同時，我們還有一些缺陷與不足。而正是由于有這些不足，我們需要繼續深化改革、學習他國的城市治理經驗。同為亞洲國家的日本就為我們的學習提供了一個藍本，我們可以看到歷史上的日本在城市發展與治理上所獲得的一些成就、遭遇的一些挫折都在今天的中國一幕幕的上演，因此我們也應該汲取日本以及其他國家的經驗與教訓，從而更進一步地提高中國城市的治理水準，以期將來更長遠的發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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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日]松下圭一.政治·行政の考え方[M].東京：巖波新書，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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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常延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