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
“如果你年輕時有幸在巴黎生活過,那么巴黎將永遠跟隨著你。因為她是一場流動的盛宴。”
我們常說,三十而立。
30歲,在某種程度上,
象征著生命的第一個巔峰。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你是不是,也跟大多數人一樣,
年少時,常會幻想,30歲的時候,自己會在干什么?
年長之后,又常常回憶,30歲的自己,是哪般模樣?
那些早年奔赴國外讀書,
如今已步入而立之年的留學生們,
他們,現在,過著怎樣的生活?
又是否找到了自己的價值?
《留學后時代》為你帶來,
留法美女學霸而立之年的故事。
2016年年底,30歲的張弦弛,做出了回國發展的決定。
自此—
閃光的鐵塔,
地鐵站的燈光和回音,
羅浮宮廣場的大風,
塞納河邊似近卻遠的人聲,
傍晚時分橋頭上點點昏暗的燈光,
路邊咖啡館的小桌椅和灰色古典樓房的的窗臺……
這些跟隨了她12年之久的點點滴滴,便成為現在北京生活的張弦弛,經常會回憶起的巴黎時光。
這個年輕女孩是誰?
歸國后的張弦弛,在中國國家畫院工 作。
幽靜復古的中式庭院,與之前塞納河畔法國18世紀的古老歐式建筑,對比鮮明。
閑暇時間里,張弦弛經常會想起她在巴黎的時光,而中法電影節,正是其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2016年7月30日,巴黎香榭麗舍大街上的著名文化地標—高蒙電影院,第六屆中法電影節即將開幕。作為秘書長的張弦弛,正忙著協調開幕前的最后準備,這也是她最后一次參與中法電影節的組織工作。這一次,從臺前到幕后,作為秘書長的她都事必躬親,大至開幕式的整體策劃,小到宣傳冊一字一句和椅背座簽的放置。
此屆電影節,中國國務院副總理劉延東和法國外交部長埃羅親臨開幕式剪彩。作為歷史上首次有國家領導人出席的中國海外電影節,為中法文化交流寫下了高光的一 刻。
談到那晚的景象,張弦弛仿佛歷歷在目,“至今仍然想念電影節小組的小伙伴們。”
中法電影節不止是最成功的中國海外電影節,對于張弦弛的留學歲月還有著特別的含義。兩年前的2014年5月12日,時值中法建交50周年,第四屆中法電影節如期而至。也是在巴黎香榭麗舍大街高蒙影院的舞臺上,張弦弛第二次站在聚光燈下,沒有了一年前的緊張,落落大方地用流利標準的中法雙語主持開幕式。
電影節法方發起人、法國百代電影集團總裁塞圖先生向身邊時任巴黎中國文化中心主任的殷福先生點頭贊嘆,微笑地問道:“這個年輕的女孩是誰?”正是在那一年,留法9年的張弦弛開始了在巴黎中國文化中心工作的難忘時光。
“人的一生太短暫,尋找自己的使命卻可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我漸漸發現,能夠參與到一些不是為自己一個人的工作有多么美好。”回味起這些在國家文化傳播與交流的宏大主題中個人所付出的點點滴滴,張弦弛覺得“為一個集體,一個國家的所做的事情,哪怕我能做好的只是一些微小的細節,也是特別讓人有滿足感的”“我想我是兩種文化和兩種語言間很好的傳遞者”。
無悔的青春:留學要折騰不要享樂
2016年夏天,隨著電影節的落幕,張弦弛12年留法生活隨之宣告結束。而已過去的那12年,悄無聲息中也改變了張弦弛的人 生。
2005年3月19日,張弦弛永遠記得這個日子。就在這一天,張弦弛抵達巴黎。張弦弛永遠記得,自己滿懷著對未來的憧憬,興奮地抵達機場,和爸爸媽媽揮手告別獨自過了安檢后卻忍不住哭起鼻子來……
結束預科課程之后,張弦弛先后在巴黎第五大學攻讀語言學本科,在巴黎三大新索邦大學讀研究生,并最終進入巴黎第三大學268博士院。
“其實出國以后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自律。在沒有人監督你的狀態,全靠自覺。我喜歡讓自己進行不同的嘗試,不僅僅是旅行,我希望自己能深入了解法國的生活。”張弦弛說。
學習之外,張弦弛的經歷在留學生中格外出彩。她曾做過自己所在大學的校長夫人的中文老師,做過法國小朋友的babysitting,為法國國家移民辦公室做公民培訓翻譯,在法國國家行政學院實習擔任亞洲與大洋洲部助理,在巴黎語言學校進行中法文的教學,和朋友在巴黎創建國際文化藝術交流協會,與巴黎市政府合作舉辦中國哲學講座和藝術沙龍……
早在2010年,讀研究生期間的張弦弛,就成為了“網紅”。她錄制的9集實驗教學視頻“跟明明學法語”在網絡上一炮而紅,成為有史以來網絡最具影響力的自制法語教學節目,國內的出版機構也很快跟進邀請她編寫出版法語教材。
在巴黎中國文化中心的經歷,則成為了張弦弛留學生涯的轉折點。因為出色的實習表現,她成為了中心成立十幾年來第一個以留學生身份簽約CDI合同的雇員。
12年間,看似柔弱的張弦弛,卻在萬里之外的法國“折騰”出了不一般的動靜。“剛進大學時,和法國同齡人相比,中國學生都顯得像個大寶寶,留學讓我加速成長,學會獨立思考和承擔。”
“很多機緣,都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我很積極,但我不會刻意去追尋,做好自己就好。”提及這些經歷,張弦弛如是說。
當被問到是否經歷過挫折困難,她說:“當然,生活中肯定有過無助和委屈,但現在回想起來,更多的是善良友好的幫助。我的媽媽給我很大的影響,她總是看到人和事美好的那一面,讓我懂得感恩。我很幸運遇見很多像天使一樣的人。當然,跟家里通常也是報喜不報憂的。”
盡管12年來法國經濟的衰退是個不爭的事實,盡管在很多人眼里巴黎又破又老,但這座城市一切的美好和沖突都是她無比留戀的理由。“我和我的法國房東已經成為家人一般,rue du bac仿佛是我的第二個家。”提及這些美好,張弦弛的臉上,不時洋溢起超具感染力的笑容。
“這是一座包容的城市,不同國家、不同信仰、不同膚色的人在這里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一扇窗,一個屋頂,一種相對平等的生活方式。在巴黎住久了會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張弦弛說。
愛國覺醒:用法語“吵架”也不愿“示弱”
出國之后更愛國,這是張弦弛最深刻的體驗。
張弦弛告訴《留學》記者,人根源的身份性是很難改變的。“在國外,你被貼上的第一標簽,就會是‘中國人。因此,跟中國的一切,都會引申到你的身上。在外面時,我常常會覺得我就代表了中國,我的一言一行會被擴大成為中國文化的體現,所以我會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
2008年奧運會期間,尚在讀大二的張弦弛,被卷入了一場國與國之間的糾紛。“奧運前夕,法國的媒體借西藏事件鼓動法國民眾抵制北京奧運。巴黎市政府大樓懸掛出了藏獨的旗幟,巴黎圣母院,也掛上了黑色的五個手銬的五環旗。連我們學校主樓大廳的一個小書店,也掛著五個黑色手銬的五環旗圖片,我當時特別氣憤,就去跟她理 論。”
盡管當時的法語程度還不足用來跟人“吵架”,但是張弦弛沒有示弱,據理力爭,最終使書店經理拿下黑色五環的圖片。同時,張弦弛不厭其煩地回答法國同學的問題,向他們介紹西藏的歷史,解釋奧運會對中國百姓所意味著什么,又賦予了怎樣的情感。之后,張弦弛作為文字宣傳組成員參與了2008年巴黎共和國廣場上的華人大集會,支持北京奧運,抗議西方媒體的不公報 道。
張弦弛說,看到從歐洲各地趕來的兩萬華人一起為祖國吶喊,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感動。“5·12”汶川地震后,她又參與到華人募捐行動中去。“中國人,一到這種大的事情上,自己就覺醒了。”張弦弛說。
“那個時候,你會體會到熟悉對方的語言是強大的武器。只有理解了雙方間文化的差異,才能更好地化解矛盾,真正的去溝通,去理解。”她說。
文化使者:高級的交談需要更多“營養”
或許和學習語言學和跨文化有關,張弦弛對于“交流”,有著天生敏感的觸覺。
“我覺得交流最重要的是用對方思考方式和習慣語言來說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張弦弛說,除此之外,恰當的肢體語言、溝通距離、交談節奏都是需要注意的。“說話是一門藝術”,在國與國之間,文化與文化之間對話,更是一門藝術。
在張弦弛工作期間,每次主持或翻譯結束,總有法國觀眾向她表示“祝賀”。“她們真的會拉著我的胳膊認真看著我的眼睛連連點頭說‘祝賀你,你翻譯得太好了!好像我完成了多么龐大的工作,這些小小的舉動讓我很感動。”
讓張弦弛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在為時任法國國立吉美博物館館長吉耶斯先生翻譯完致辭后,精通中文的巴黎塞奴奇亞洲藝術博物館副館長貝雷科先生跟她打趣道:“你翻譯得很棒!吉耶斯先生曾是我的大學教授,說實話,他的課連我們也不能完全聽 懂。”
“高級的交談需要太多的營養作為基礎,歷史、社會、文學,藝術,情感關懷……”張弦弛說,她越進步就越發現自己的不足。
就在這種清醒的認知中,張弦弛不斷成長。2015年4月的一個傍晚,“趙無極之夜”在巴黎中國文化中心舉辦。
作為此次活動的負責人,張弦弛就此與趙無極基金會藝術總監和趙無極夫人富朗索瓦斯·馬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并在2016年2月在趙無極先生的故鄉南通以策展人的身份參與了“浩渺行無極,春風歸故里—趙無極版畫展”,完成了趙無極先生的生前遺 愿。
趙無極先生的藝術和人生傳奇也由此深深地感染了張弦弛,她在心中默默將研究和傳播趙無極的藝術作為自己一個更為長久的課題。“通過趙無極的藝術,中法之間能夠獲得更加深刻和廣泛的人文藝術交流,我希望自己能夠成為之中的一座橋梁。”
邁過臺階:歸國只是一個開始
2016年10月,回國前夕,張弦弛和她的先生,選擇在巴黎塞納河的游船上,舉辦了自己的婚禮。在父母和親友的祝福中,她做出了人生最重要的決定,也完成了一場最溫馨的告別。
如今,慢慢平復了心情的張弦弛,在位于北京紫竹橋的中國國家畫院外事部工作。西三環邊鬧中取靜、滿是歷史與文化味道的這處中式院落,讓張弦弛多少找到了一些和美無處不在的巴黎的共通的感受。
歸國一年多,對于張弦弛來講,這是一個巨大的轉變。“整個環境的改變,給我帶來了巨大的沖突。生活、工作上都有很多不適,慢慢地對自己也開始不確定起來,我曾經無數次地想要回到巴黎,那段時間,自己很痛苦,給身邊的人也帶來很多痛苦。”回憶起剛歸國的生活,現在的張弦弛依然有著很多感慨。
張弦弛說,她在不斷重新了解自己的祖國,再次深度認知中國文化,重新思考從前在中外文化交流工作中遇到的問題。最近她又要隨中國國家畫院代表團重新回到巴黎中國文化中心舉辦《中國風格—中國國家畫院水墨人物藝術展》,“這種感覺有點像回娘家!”她開玩笑道。
“偶爾還是會有不適感。”她坦言,“但這就是生活。當我真的邁過了那個臺階,我才真的意識到,巴黎這一站不是我的結束,而是一個開始。”